老人放下了背上的药篓,改背负为拿取。背篓里满是崖底的草药,凝血的,熟络筋脉的。
他娴熟地取了两样,掰扯开来,喂了沈怀霜,又把他背在身上。
天际飘摇起起细细密密的大雨,砸落时洇湿了灰白道袍。
在第二滴雨落在两人身上时,一道如虹光似的白光从道人身上亮起,鸦羽成堆从半空落下,遇光化为齑粉。兀鹫惊恐至极,展翅挥翅,奋力往山崖高处飞去。
元白道人背着沈怀霜,一颠,一颠,粗履踏过绘制狰狞的反噬阵法,踩碎了残破的白骨。
“为什么要救我。”
沈怀霜眼前迷糊了。
他一落泪,好像浑身的骨头都在疼。那种战栗疼在骨缝里,牵扯半分,胃里和心口都搅在一起。
老人给他盖上了一顶草帽,声音苍老,却清朗笑了:“哪那么多为什么。”
山长路远,他和沈怀霜化成两道断崖天堑间的小点,稳稳地从山谷里走了出去。
伤好以后,沈怀霜便拜入玄清门内。
改名更姓,一切从头开始。
他先是冠以小十一之名,拜入玄清门内,根基从炼气重塑,一柄木剑一挥就是一白昼。
玄清门那修习的心法是无情道。
这无情道不是无情,不为情所牵,豁达而洒然。
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
沈怀霜不是天生凉薄之人,这无情道法修习久了,却让他尝出了别样的滋味。
他开始发现自己放下很多事,不在意很多事。
甚至回想蜀山的夺舍一事,有时候他心绪没有波澜到自己都意外。
他会明白自己那个时候喜欢用剑。
修习勤勉后,修为比被夺舍者高,所以夺舍大阵开启那日,阵法逆转,夺舍方死,被夺舍方生。
想明白了因果。
往事,他便不再挂怀。
玄清门山门避世,居于高山之巅,修有台阶三千重。
沈怀霜随师兄弟下山捉拿妖物,每每上山,却还是要踏上青石阶回来。
山路弯弯绕绕,极不好走。
可他从来都不会觉得累,他回山门第一件事,便是给元白道人报平安。
那一声“师尊”,他从玄清门入门多少年,就喊了多少年。直至元白道人在化神巅峰突破失败,亲手把无量剑递给他,沈怀霜最后喊出的“师尊”,终是化为了老人嘴角含笑的一丝暖意。
与尘烟消散,化为一抔黄土。
那么钟煜呢?
钟煜在他面前,他到底算什么身份?
沈怀霜微垂的眼缓缓抬起,闪过光碎,藏起眼中思绪万千,朝钟煜看了过去。
四下,周围人如散去,窗柩飘来如红雾的烟紫色山花,花瓣拂了一地,又被风吹过,落起花雨,大肆铺展在地上。
午后,暖阳照过,沈怀霜眼底如琉璃,低眉,青丝落满天青色衣袍,渡着暖黄的光,喊了声:“子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