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崐仑山阶上,身侧影子旁落了一只小狼的影子。独身走在山阶上,群山松涛,天夜苍茫。
沈怀霜脚步走得不快,不疾不徐,小狼跟着他,等在他半步后的位置,一路来到了听山居的主居。
小狼目送沈怀霜去了净室,坐在草地上,耐心地听着耳边风过。
狼瞳里,倒映出屋子亮起的灯火,又看着灯火暗了下去。
一刻钟后,木质屋门打开,沈怀霜带着一身水汽从屋里出来,月下,如乘云踏月而来。
他披散了头发,乌发如绸缎光华,身上松松垮垮穿着一件素白薄衫,露出白玉似的手腕。
他看到了蹲在不远处的小狼。
小狼抬头看着他,追在他脚边,亦步亦趋。
主居内,屋里是一处极其干净的屋子。
整装的镜子立在墙角,几案上剑桩伫立,铺得整齐的床铺对着门口,除此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被褥窸窣一声,沈怀霜躺回了床上,长发流水似的蜿蜒了满枕,臂膀垂在床沿下。
狼低头,匍匐在地上,鼻尖微动,想上前,又徘徊两圈。他身上还带着隐身符咒,偏偏像自欺欺人,低头,挪了上去。
就在小狼要离开时,它的脑袋上落了只手,轻轻挠了两下。
夜色里,小狼愣在原地,立着耳朵,僵化了似的立在原地。
沈怀霜指尖摸过小狼的腹部,触手软柔,就这么高举这问道:“你怎么这样来看着我”
狼崽耳朵抖动两下。
沈怀霜揉了一把小狼的头顶,高举着小狼,把他抱在腰腹上,笑了下。
狼崽耷拉下耳朵,眼底透着丧气又懊恼的神色,低下头。目光挪动之余,狼瞳里一瞬流露出警惕又脆弱的情绪。澄黄的瞳孔直直看去,眼里狼性和人性混杂。
它抬起爪子,鼻息里叹了口气,随后在沈怀霜手腕上,一笔一划,缓缓地写了几个字。
——对不起。
爪子落在腕上,微痒,又带着暖意,肉垫收着爪子上的利爪,停留着,不动,又写。
——先生,对不起。
沈怀霜仰躺在床上,青丝流淌在雪白床铺上,眼神微带疲色,眼眸半阖,看上去有几分慵懒,这模样自然、放松,轻而易举地瓦解了钟煜用一个月层层筑起的防线。
沈怀霜:“不用。”
狼瞳骤缩,不可思议地眨动着,正要点头,又听沈怀霜道:“为什么要道歉?”
狼崽低着头,绒毛触及在沈怀霜虎口上,爪子在沈怀霜心口处缩了一下,痒又轻柔。
沈怀霜没忍住,抬手刮了刮。
他抱着狼崽,仰卧在床上,被覆盖的位置很暖,像火石一样,沉沉地压在心口。
“世上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道理。”沈怀霜道,“再说,你硬要觉得犯了错,很多事都可以修正。”
“子渊,你平时写字偶尔写错一两笔,也很正常。”沈怀霜道,“写错了,改正再来,再写一遍就好。”
也许是夜色的气氛太好,又也许是深夜里沈怀霜低低沉沉的声音响在耳畔。钟煜觉得自己像淋了一场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地,酥麻到了骨子里。
他头脑里那根紧绷的弦,渐渐缓了下来。
钟煜和沈怀霜靠在一起,之前他没日没夜地学,睡觉都似乎成为了一件不必要的事,当下,困意袭来,他的眼皮子却要耷拉下来。
草虫叫了两下,钟煜放空了会儿,再睁眼,发现沈怀霜阖上眼,怀里还是抱着它。沈怀霜好像睡着了,入梦的模样安静、祥和,发丝垂在领口边上,乌发光洁,蜿蜒在了纯白的枕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