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从九月初一至初九。仙门众人不甚注重民间这节日,钟煜也不曾说过九月初一是他的生辰,他如往常晨起洗漱,和崐仑人一同上了早课。
周围人声音窃窃,钟煜收了书,又草草翻了两页,他回首,目光却是停留在门后。
落了堂之后,门口天光正好,人群却是从门口的位置往两侧撇来,来来往往,像是刻意让出了中间的位置。
钟煜才抬头,脚步声朝他贴近,日光落入眼瞳,他看清了门后人。
门前,沈怀霜换了一身纯白色的长衫,外披着纯色薄衫,人是出尘,却也有几分人间的温情。无量剑随身收在后背上,他手里拿了一把钥匙,这钥匙花纹繁复,足足有一掌之大,长得只能收在臂弯里才能堪堪拿下。
明明只是换了一件衣服,钟煜却觉得沈怀霜那里不一样了。
白衣出尘,许多人换白衣多有淡漠的不可逼视感,沈怀霜换下那身天青色衣衫,他像从云端坠落,捧一盏晨光而来。
钟煜又抬头,望了一会儿,追上去,道:“先生找我什么事?”
沈怀霜面容清俊,目光望过来时,盈盈如清泉。他在钟煜身侧,与他一同旋身而过,足下踏着白靴,缓缓走了两步,衣香飘拂,笑了一下。
钟煜走了两步,他这些天在崐仑过得好,个头又长了些许,看沈怀霜竟需低眉看去。
少年的阴影笼罩在道人身上。
沈怀霜手里拿了钥匙,晃了晃:“你不是很喜欢看书?崐仑书阁里有层密室,书是好书,但书项奇杂,不好打理,留着没人看也没有意义,不如把它开辟了,留给你读。”
说完,他又道:“你生辰快到了,算是送给你的礼物。”
沈怀霜嗓音还是淡淡的。
钟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忽如陷入了迷茫,停滞在原地,他抬起眉眼,目光追踪着沈怀霜的面庞,长睫眨动两下,撩过眼尾的痣。
生辰礼物。
送给他的。
在钟煜印象里,好像没有谁将他的生辰记挂在心上。
九日重阳,他这生辰从来都在阖宫吃花糕,燃灯祝节中随意地过了。
哪怕仪式隆重,宴席上举杯皆欢,在觥筹交错时,人海茫茫,却是几乎没有真心为他庆祝的人。那一杯杯酒下肚,落在胃里,挤成一团。
钟煜像泡在了一坛梅子酒里,头脑反应慢得厉害。
黑衣下,少年劲瘦的脊背绷紧,他偏过头,发上的马尾微晃。下意识地拢住了脖子上的那枚勾玉,指尖在那段绳子上绕了两圈,紧了紧,又垂眸,绕了两圈。
他望着沈怀霜,缓缓启口,道:“谢谢先生,我……”
喜欢这个词,是那么让他难以启口。
沈怀霜似乎不那么相信他这话,收着递出的钥匙。
他轻笑一声:“真的?”
钟煜望着沈怀霜那张脸,他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暗提了口气,又对沈怀霜肯定了一遍,道:“喜欢。”
沈怀霜摇头,眉眼弯了,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他不想笑得太大声,却好像忍不住。
沈怀霜:“那好吧,我就当你是真的高兴。”
他递出了手里的钥匙,一边走一边道:“去完书阁,你午后若是得空,我带去你捉一只小妖如何?”
沈怀霜手中的钥匙一空。
指腹上停留着少年指尖触碰过的热度。
“不等了。”
“我想和先生现在就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