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事,到最后反复咀嚼,真就变成了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不喜欢崐仑难以下咽的饭食。
他也不喜欢崐仑弟子的卧铺里放着两张饭桌。木香和油花味混在一起,叫他闻着难受。
他也曾烦恼过身边杂音太多,可他后来发现,再听到那种声音已成为了一种奢望。
可如今,越见分离,它们越是悄无声息地告诉他,原来,他在崐仑已经过了五年了。
张永望再也忍不住,对着台阶,开口哽咽喊道:“师弟,你真的不等等师叔了么?”
钟煜步伐一顿,他喉头一滚。
山林风动,草木摇晃。
钟煜压住即将颤抖的声音,长长地吐了口气,又吸了口气,调整了自己脸上神情,忍着心跳,一扯嘴角,竟笑了一下:“我实在太不喜欢离别。我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还是别让他送了。”
钟煜下山脚程很快。
大赵新修了水道,排场轰轰烈烈,远远望去,近十人跪成一片,金顶巨舟,金碧生辉,钟煜请人起来,拒绝老仆的搀扶,跳上了船艄。
山门口,崐仑人已经看不见钟煜下山的影子,人群四下分散,还没回头,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子渊呢?”
剑穗一晃,沈怀霜足尖微点,轻功飞快,掠影似的,半点生息也无地跃过千万重台阶。
宋掌门唤了一声:“师弟!”
众人眼前略过青色的影子,无量剑剑风微闪,剑柄后却是缀了块青玉。
沈怀霜醒过来,身体灵力周转困难,抬头一看,遥见钟煜已然登舟,他便再不顾灵力梗阻,移形换影,步伐极快。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着急地想要下山。
钟煜他总是这样。
他也不问他,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那天他遮遮掩掩说了那么多话,也不告诉他,他竟急到次日便走。
码头船远,浪拍堤岸。
浪潮在沈怀霜面前卷起落下,拍打码头。信天翁踩水,点了下湖面。
他目送着钟煜远去,天地间又有白鹭掠过,看潮起,看那人没有回头。
沈怀霜喘了两口气,极目眺望的时候,日光照进了他眼里,一瞬刺眼,忍不住眨了两下眼。
他平生头一回生出了浓烈的涩意,那种涩意远比从前任何一种时刻强烈。
生涩得疼。
心口全然堵住,像一枚苦榄卡在喉头。
佩剑上的剑穗非同寻常。
沈怀霜看到它第一眼,就把它系在了自己的剑上。
他想和钟煜说他很喜欢,就像钟煜给他送每一件东西时一样。他还想和钟煜说,他不喜欢不告而别,要对方一早在分离前就告诉他。
船上,钟煜一直背对着崐仑,面色时白时青,如同在极其吃力地忍着什么。
五年没见张德林,张德林还是没什么变化,他手里拿着滚雪边的披风,才一抬手,他就发现,钟煜的身形硬朗远比少年时健硕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