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楠香是沉香中的极品。据说,那老哑婆手上的奇楠香是“莺歌绿”,又是奇楠香中的极品。占城国出産,先皇时宫中都隻有一块,世所罕见。
莺歌绿一定能在溪源香会惊豔四座,越过四方香会,直达皇城盛京,为摄政王所用,令他金傢在摄政王面前留名。而摄政王妃一直以溪源香会的香徒弟自居,届时,孙大姑娘能跟摄政王妃攀交情,让他儿子大为获益,一举多得。
一想到自己可能错失大好机会,金老爷恼怒地手中的玛瑙杯扔到随从头上,随从脑袋上顷刻出现血迹。玛瑙杯落到地上,殷红的酒随碎片四溅一地。
“行瞭,你给线人一百两,再换个据点下单,把单价提到五千两。‘十一’不是十阎王殿的人,杀他不坏规矩。”金老爷冷笑连连。
随从任由鲜血流下,两股战战地道:“老爷,换、换过瞭。小的换瞭三次,问线人才知道……”
先前他们从老哑婆手中夺奇楠香,见她最宝贝身上的钥匙,还以为是宝库钥匙,想著跟奇楠香一起送回府邀功。结果,奇楠香才刚送回金府,所有夺奇楠香的人就一个接一个死去。后来,金傢派大量护卫看守的奇楠香也不翼而飞。
他实在怕死,发著抖也要把话说完:“隐刃阁不知道怎麽瞭,三个月前,第三殿名号没瞭。人还没补上,这个月,第一殿的名号也没瞭。还有第五殿……第五殿名号仍在,可不许跟他下单,听说联系不上,至今没有消息。都是那个人、那个人干的。”
金老爷悚然一惊。他知道规矩,在隐刃阁下单,可以指定第几阎王接单。没瞭名号,意味著此人已死,得等隐刃阁换新的阎王上位。
他先前滔天的怒火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他难以置信地问道:“谁?谁干的?”
“哦。是我。”
门外丝竹之音靡靡,少年随意懒散的应声直入他的耳廓,格格不入。
几乎在少年话音刚落的一瞬,金老爷就感觉自己后背寒毛树立,他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眼裡寒光一闪,就陡然看到大量喷涌的鲜血。
金老爷捂著脖子,瞪大双眼,直直地摔到绒毯上,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死得这麽突然。
随从也毫无呼救的机会,就在少年的身影落在金老爷背后的同时,一隻袖箭已经刺穿他的脖颈,割破他的喉舌。他比金老爷死得慢,仍想向门口爬——
门外明明层层叠叠有数不清的护卫!
可直到他们的血凉透,慢慢渗出房门,护卫才如水般涌进来。醉琼楼一片混乱,人人自危,一股脑跑出来。
而在此之前,少年早绕过血泊,捡起钥匙,在一旁装著清酒的白玉碗中洗净。然后,便似鬼魅般跃窗而出,如影随风,自如地消失在蜿蜒的街巷裡。
当官差赶到时,他已随手将外袍丢进一户人傢的灶火中,贴上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皮,站在与醉琼楼一街之隔的毛皮摊子前。
卖毛皮的大哥听著街那边好生热闹,实在是心痒得厉害,一双眼睛不住地往醉琼楼看,口中念叨:“小伙子,你给谁买?要是给婆娘买,就选那灰的白的,好看。用不著挑太久,咱俩还能赶著去瞧瞧对面泼天的热闹。”
一块银元宝滴溜溜地闯到他眼皮子底下。大哥一震,立刻收回视线,火速把银元宝放进口中咬一口,喜笑颜开地道:“哎哟,您请挑,挑多久都成。”
少年没有看摊上的皮毛,而是凝视著他的衣物、弓箭与背篓,好奇地问道:“你是怎麽当猎户的?”
薑月窈不知道少年正在现学如何当一个猎户,她望著外头的天色,心裡游移不定。
他去打猎瞭吗?
还是……再也不回来瞭?
她本来以为少年“一会儿”就会敲响院门,可谁知她们在怀慈庵用过早斋,少年还没有出现。薑月窈极力拖延,章嬷嬷还是请怀慈庵的主持湛法师太下山化缘时带话,叫孙傢派车夫回来接她们。
“姑娘,你放心,孙傢一定会来接您回去。要是叫外头知道,这院子裡有歹人,孙傢还把您往这儿送,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章嬷嬷胸有成竹。
薑月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可章嬷嬷没见到少年,便总觉得这裡危险重重,一定要走。
薑月窈恹恹地守著收拾好的箱笼,望著院门的方向,坐立难安地捏著袖兜裡少年留给她的钥匙。
他的“一会”怎麽这麽长呢?
长到日渐西斜,章嬷嬷坐在光秃秃的床架子上,靠著床柱睡著瞭。
薑月窈坐不住,她替章嬷嬷盖上披风,自己则提著佈兜出门摘梅花,打算以后用来制香。可她心神不宁,一头撞在低垂的梅花枝上。梅花瓣扑簌簌地坠落,花瓣上的水溅她一脸。
薑月窈踉跄地后撤几步,抿著唇,抚去面颊上的水。
院外忽地传来三声“笃——笃笃”的敲门声。
薑月窈一愣。
又三声。
“姑娘,是不是车夫来瞭?”章嬷嬷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问道。
薑月窈没答,她提著一佈兜的梅花,径直往院门跑去。
泥水溅湿裙摆,她急切地拉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少年就站在门外。
他不再穿著早晨的窄袖玄衣,而是换上瞭身粗佈短褐,露出精壮的小臂。他头戴蓑帽,身背竹篓,肩上挂著一串锦雉鸡。他手上拿著弓箭,腰间别箭囊和一把铁刀,脚上踩著一双皮靴——活脱脱一个少年猎户的模样。
这一瞬的放松让薑月窈鼻子发酸,眼眶中打转的眼泪不听话地逃出一两颗。但她飞快地拭去眼角的泪,扬起脸,勾起唇,高兴地轻声道:“你去打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