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月窈没有多问,温声谢过,带著章嬷嬷和七斤离开。
七斤最先替她打抱不平,没好气地道:“小的还以为,信王世子是个多麽良善的人。先前他那麽诚心邀请姑娘,没曾想,都是虚的。咱们次次来都吃瞭闭门羹。”
前些日子,薑月窈想著,她虽然不必再麻烦信王世子,但也不能无视信王世子的诚心相邀。所以,在放榜之前,她就来过一趟,是想再次致谢,并说明自己的情况。
隻可惜,她们那次来,就被拒之门外。
论理,信王世子特意邀请她,一定会先跟门房打声招呼,隻怕情况有变。
十一归傢,七斤留在瞭云岫间。他很喜欢待在薑姑娘和章嬷嬷身边,薑姑娘最和善温柔,章嬷嬷待他,就像待自傢半大的小子。
他当然跟她们同仇敌忾。
“贵人自然有贵人的考量。”章嬷嬷还对信王世子抱有几分好感,觉得他态度突变,大概是遇到什麽急事。但即便如此,她也忍不住双手合十,慨叹一声:“还好有十一郎君啊。”
这些日子,薑月窈始终埋首在东厢房裡,一边用各种不同的香粉合香,一边奋笔疾书。她求知若渴,天还没亮就起身,经常如老僧坐定,粒米不食、滴水不进。
章嬷嬷这才惊觉,原来姑娘如此需要这些香材。
薑月窈压根不在意信王府突变的态度,听到章嬷嬷夸十一,她忍不住微掀车帘。
乌泱泱的人群中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鼎沸的人声裡,不闻少年清音。
也不知道十一好不好。
她压下思念,放下车帘,安慰道:“不打紧。我们正好省下时间,去吃顿好的,然后再去拿我们的新马车和新衣裳。”
七斤最喜吃食,闻言欣然叫好。
马车骨碌碌地离开,驶入喧嚣熙攘的闹市。
兰蕊园裡,信王世子并看不见这幅场景。可自从侍从通禀衙门放榜,他就变得神思不属。
他的眼前,仿佛看到少女难掩眸中的失望。马车轱辘离去的声音,清晰得碾过他的心口。
他握著杯盏,久久没有动。
“世子,世子?”与他对面而坐的周四姑娘颦蹙眉峰,声音略重几分:“好端端地品著香,世子发什麽呆呢?”
信王世子收回视线,抱歉地道:“方才听闻侍从说溪源香会已经放榜,才略走瞭会儿神。”
“听说,御香殿将破格选拔珍奇香材的奖赏增加到瞭赏金五千两。而且,御香殿还新空出两位大香师的名额,隻等这一届香试补齐。今年溪源香会的竞争,想必相当激烈。”信王世子神色如常地闲话傢常。
“激烈才好看嘛。”周四姑娘抿一口香茶,看向信王世子,故意试探:“也不知道品香会上那位‘薑姑娘’,有没有这个机会。世子,你说呢?”
“人各有命。”信王世子随意地道。
他抬起杯盏,掩饰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歉疚和忧虑。
琳琅苑裡,也有人在提起品香会上的“薑姑娘”。
“兰香,你说品香会上那个‘薑姑娘’,有没有入选哪?”小娘子簇拥著史兰香往琳琅苑裡走。
兰蕊园的品香会与溪源香会息息相关。今日,溪源香会公佈入选名单,于是,品香会上的热闹又被翻出来。
史兰香入选溪源香会,正是春风得意时候,闻言轻哼一声:“这谁知道。”
“我觉得,她还是不要入选的好。”另一个小娘子捂唇笑:“听说她那日穿得好寒酸,她的衣裳料子,去年、前年咱们都未必稀罕穿。保不齐,那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裳,难不成溪源香会上还穿那身?”
衆人哄笑:“溪源香会比品香会更盛大,她要还穿那一身,我都替她躁得慌。”
史兰香没笑。
回想起在兰蕊园时闻到的第十一丸香,她笑不出来。
她眉头微皱,看著先开口嘲讽的小娘子,道:“她那日头上戴的金蝶簪,你也未必买得起。”
小娘子们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史兰香怎麽瞭。
史兰香烦躁地一甩袖,道:“好端端的,提不相干的人做什麽。”
她说罢,率先走进琳琅苑。立刻有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史姑娘,贵客光临,您这边请。”
“您今儿可能得稍等片刻。”伙计一边请她们往楼上招待贵客的雅间走,一边致歉:“尹匠人暂时不得空,他正在候著金大匠人出货。”
史兰香相熟的银匠是尹匠人,而金大匠人是琳琅苑的活招牌,她压根约不到他。金大匠人出货稀少,他做的必然是大单,说不准是王孙贵族,也难怪尹匠人眼巴巴地候著。
史兰香瞭然地颔首。
小娘子们趁机转换话题,好奇地讨论起是谁请动金大匠人做首饰:“难不成,是吴陵郡城来的世傢大族女郎?”
“听说,金大匠人从前给宫裡娘娘们做首饰的。”她们语带歆羡地道:“要是我也能得一见……”
她们话音未落,一侧雅间的门吱呀一声洞开。
“多谢金大匠人。”少女温和的声音瞬间令她们停下脚步。
她们按耐不住,步子似蜗牛爬,纷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那间雅间望去。好在伙计上道,走得比她们还慢,口中还让史兰香:“您想要哪间雅间?多挑挑……”
说话间,一个少女头戴帷帽,身后跟著一个嬷嬷并一个小厮,被尹匠人恭恭敬敬地送出门。
单论他们三人的衣著而言,实在是简朴得过分。
可没人敢小觑她们。毕竟,琳琅苑的两个伙计正抬著一个偌大的梨花木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