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衡懒得解释,还是搭着眼睛,随口扯话道:“少说话,等会儿气儿被你吸干了你我憋也得憋死。”
对于他的话,谢承阑置若罔闻。
“其实我们之间也没多么深仇大恨。燕六,我只想知道,”谢承阑打量人的目光都变得小心翼翼,用着试探的口吻,“不让我活到底是谁的意思,我可不信是你想把手伸到北庭去。”
燕衡好笑道:“为什么不信?万一我真想要北庭呢?”
“北庭离江淮遥遥万里,你若真想要权要势,也该是从山南江南淮南三道先下手,继而往下取兵安南,届时再有个什么想法岂不轻而易举?”谢承阑话语一转,“不过江淮一带除了崔家人,眼睛最多的该数上头那位了吧?王爷若真按我说的那样做,貌似比揽北庭入囊简单不了多少。”
燕衡不置可否,只半真半假点点头,道:“你倒是会给我找办法,听起来不错。”
“我说了,王爷是聪明人。”谢承阑知道他都清楚,自然不吃这一套。
燕衡沉默许久,转而不明一笑,挣开一只眼睛瞧他,道:“原来你没那么傻。”
“谢某很是感激王爷手下留情。”谢承阑直勾勾看着人,“但我还是想知道,能让你权衡利弊后叫动你的,到底是谁?”
“别有那么多的脑补和感动,放过你仅这么一次而已。”燕衡缓缓抬头,转首与人对视,语气漠然,“若是有下次,遇上刚刚那样的状况,你大可放心让我坠池里。好赖死不了,还不用倒还欠你人情。”
“皇——”
“少拿皇命说事,”燕衡堵回他的话,偏回头不看人,轻扯唇角继续同人虚与委蛇,“谢兄啊,你就是心太软了,将军没个将军样文臣没个文臣骨,太容易吃亏。”
谢承阑咽下将要说的猜测,顺着他话道:“我以为你才是个铁石心肠的,可到头来却还救了我,谁更心软呢?”
“我说了,别把我想得那么好,”燕衡余光落到他脸上血迹,顺道乜一眼他肩上的伤,“谁救谁可扯不清,就此揭过吧。”
话刚落地,漆黑窄道忽然传来“咔哒”一声,皎月微光斜洒进来,将石阶照亮。
有人来了。
谢承阑还奇怪。粗心是大多武人都改不了的毛病,他当然没那么多心思,一张唇就要出声询问。
燕衡见状立马翻身过去,跪在他跟前俯身捂上他的嘴,难得十分不解地睁大眼睛。
他实在不能理解谢承阑怎么可以这么心大,忍不住唇语道:“蠢猪!”
“……”谢承阑脸色难看,又不敢说话,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憋屈,气哼哼撇开眼神。
燕衡没心思管他。他神经紧绷起来,抬头看向投在石阶上被拉长、缓缓靠近的人影,不敢耽搁,利落爬起来随手抓了个短刀,躲在石阶道的尽头,紧紧握着蓄势待发。
就在人影将近,脚步出现的霎时,燕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刀架到来人脖子上。
就在那一瞬,一道惊慌而又熟悉的声音打破这紧张气氛。
“是我!”
进来的正是面色惊恐的崔云璋。
按照燕衡的速度,他要是再慢一步,脖子就真要被削掉了。
燕衡见是他才扔了兵器,舒了口气怨怼道:“鬼鬼祟祟的,小心下次真死在我刀下了。”
“这不是怕里面藏贼了嘛……”
地上的谢承阑也松了口气。他扶着石壁慢慢站起来,左右瞧了瞧,没见其余人身影,疑惑道:“立之他们呢?”
“邓将军带着人守在外面,还特地调派了人手过来。”
燕衡问道:“外面的那些个混账东西呢?”
崔云璋看一眼他身后的谢承阑,犹豫动了动唇,始终开不了口。
燕衡状似无所谓,道:“说。”
崔云璋挣扎完还是妥协道:“我和山虎接到飞鹰的信号就连忙赶来了,他带人解决了。本来留了个活口,但自尽了。”
燕衡有些头疼,抬步往外,挥了挥手道:“出去再说。”
这一晚下来也是累狠了,他连走路都有些不稳当。崔云璋见他歪歪扭扭的样子,当即上去搀上他。
燕衡问他:“这些时辰上哪儿去了?”
崔云璋斜一眼谢承阑,压低嗓音用牙齿讲话道:“你当时不是让我把人支开嘛……我怕里面动静太大,引起邓钰宸警觉,坏了事儿,就把人引远了。谁知道会出现真刺杀这种事……”
他细细说来:“府外守着的羽林卫都遭了难,山虎派的那批人一直被拖着,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燕衡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哪怕今天崔云璋没走远,也会有下一次。出现这种事,对方肯定是瞧准了时机来的。
他借力走出密室时忽地一顿,回头瞧一眼略显落寞的谢承阑,对着崔云璋道:“你去扶着谢将军,他比我多遭了点罪。”
崔云璋嘀咕道:“管他干什么,留着条命都算他运气好了。”
后面谢承阑不尴不尬轻咳一声。
他臂弯还搭着燕衡的氅衣,谁都没看,只是盯着脚下的路,明显是听到了。
燕衡这会儿心情还算好,给人笑着赔罪,道:“谢兄勿怪,他嘴直心快,跟你一样。”
“……”谢承阑轻哼一声,抬起头,“也是蠢猪吗?”
燕衡愣了愣,低头一笑,不知道笑什么。他招了招手示意崔云璋先走一步,自己靠在假山口等谢承阑上来,似乎是有话要说。
“谢兄误会了吧?”
“误会什么?”谢承阑站在最后一步石阶上,把薄氅递还给原主,这个位置刚好和燕衡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