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薛云珂说这话时还是连人眼睛都不敢看。
“过来。”燕衡朝桌案边的唯一一把椅子偏偏脸,薛云珂便跟着过去了,他走得慢吞吞,四肢不协调。
“坐下。”燕衡拍拍椅把子。
薛云珂依言而动,此刻心惊胆战,揪着神经不敢懈怠。
燕衡就站在他旁边,盯着前方一动不动,道:“看见了吗?”
薛云珂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又他顺着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有。薛云珂一脸糊涂:“什么?”
燕衡一字一顿道:“那些死魂。”
薛云珂头皮发麻,即刻从椅子上蹦起来,慌乱摆手,慌声道:“我我我——”
“别怕,坐。”燕衡还是语气平静。
薛云珂硬着头皮又坐回去,木着脸毫无血色,心如捣鼓,无意识地抓着衣服扭,每个毛孔都在喊“救命”。
“你害怕是正常的,没经历过杀戮和血腥的人都害怕死人。”燕衡道,“我不怕、山虎不怕甚至你哥哥也不怕,因为刚刚那种事在王都里就是家常便饭。”
“云珂,不要再向往王都了。”燕衡垂下眼睛,拈起他额前一缕遮眉的头发,说得云淡风轻,“别看我这般风光,靠近我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你的母亲、哥哥,都不希望你落得跟莫夫人一样的结果。”
薛云珂一个劲点头,顺着话,怯声道:“我……我不会留在这里,我明天就回去。”
燕衡满意点头,摸了摸他后脑,吝啬夸赞道:“乖孩子。”
薛云珂稍稍平复了些,没那么害怕他了。他走之前扒着门框踌躇片刻,扭头担忧地问:“我哥哥也会这样吗?”
“别说你哥哥了,连我也不一定能逃得掉这样的命。”燕衡嘴角扯扯,皮笑肉不笑,“所以,远离我才是保命之道。”
晚风一过,携着暖意扫过檐角。翌日清早,谢承阑带着一队人马,出了北城门。
他对王都没有留恋,出了城就准备直驱北上,但想到什么,还是往墙头上了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他转回身,落下一鞭子前,猝然听见一阵马蹄声。谢承阑止住动作,总觉得这一阵声音悦耳,便不自觉带上了笑。
直到他转回头,瞧见城门口是匆匆赶来的邓钰宸时,才觉得这也只是普通的马蹄声。
邓钰宸追上他,颇有些怨言:“四哥都不等等我。”
谢承阑没什么好气道:“你也没说你要来,我等你做什么?”
邓钰宸塞给他一个行囊,道:“这是我母亲做的,留着路上吃。舅母这几日不得空,特地让我来给你带个话,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不用管你爹……不用管我舅父。”
谢承阑点点头,神思片刻,拧着眉犹豫开口:“你……可打听到了昨日元安王府有什么异样?”
“你是说元安王府失火那件事吧?”邓钰宸清一下嗓子,捞起袖子就要给他一通输出,谢承阑却打断道,“不是。王爷身子如何?”
邓钰宸想了想,老实道:“好像没听说有什么抱恙的传闻。”
谢承阑紧紧追问:“当真?”
“真。”邓钰宸古怪看他一眼,“你这么担心人家,怎么不去看看?”
“怎么没去看过——”方清河心直口快,但话说到一半就被谢承阑瞪了。他仿佛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便猛然咳嗽两声止住话头,偏开头轻扇自己嘴巴,有些悔恨的意思。
“嗯?”邓钰宸察觉到什么,显然觉得此事别有情况。
“我担心他什么?”谢承阑矢口否认,但对上邓钰宸微妙的眼神还是败下阵来,板着脸一本正经,“……我是去过元安王府,救火。我记得他好像被吓到了,昨日忙着回来收拾东西,没怎么管他,也不知道如何了。”
他直接省略了一通,比如不是没怎么管他而是忙前忙后了一夜,比如不是忙着收拾东西而是因为是被赶出来了。
以及他忽略了的话里漏洞——起火日是前天而不是昨天。
就连邓钰宸也没发现,只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絮絮叨叨了些别的,才目送他上路了。
邓钰宸望着离去的背影,打了个哈欠就要打道回府,刚转头要进了门,却发现一队人马往外走来。
他还以为自己起太早出现幻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发现确实有几个人。打头的,正是刚刚才和谢承阑谈及的燕衡。
不知道燕衡的注意力放到哪儿去了,压根没发现他。鉴于上次杀鹰的恩怨,邓钰宸怕不小心惹到人,忙不迭牵着马,蹑手蹑脚躲进旁处草里。
“王爷,三娘他们都从南门走了,高柳和贺王殿下也在南门等着,我们干嘛从北门绕?”说话的人是燕衡旁边的山虎。
这一堆人里,邓钰宸认识的就这俩,其他几个人也就是个不起眼的随行护卫。这话听得不清不楚的,邓钰宸还以为燕衡要去送江淮的人走错门了。
燕衡单手拢一下披风,手攥缰绳,望着远处渐远的身影,没开口。好久,直到远处再不见熟悉身影,他才勒了勒马转回神。
山虎察觉到他心情不怎么样,怕他又陷入先前的古怪情绪,又唤一声:“王爷?”
“看红梅。”燕衡声线平静,兀自回了他上一句话,然后转马掉头,“走吧。”
他带人走后,邓钰宸才探出头来。方才那两句话顺着风刚好钻到他耳朵里去,这次倒是听得一清二楚了。
红梅?他觉得奇怪,这北郊山确实盛长红梅,但……也不是这么个时节吧?
邓钰宸朝着他方才一动未动的方向看去,一棵红梅树都没有,所以他刚刚是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