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三嘴里尽是讨好话:“殿下人中龙凤,元安王自是比不上的。”
“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把燕昴交给他养置于他名下。”燕晁抛下手上的笔,冷嘲热讽,“就算燕昴与本王同辈轮不上我,也不该交给那个病秧子吧?宫中人那么多,放在父皇身边不比放在他身边好?”
甄老三跟着气哼哼,嘴毒得不行:“皇上估计是怕他活不久,大发善心,让他提前享享天伦之乐吧。”
“你当真觉得他活不久?”燕晁抬眼看他,眼底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甄老三不觉得有什么其他意思,还理所当然道:“殿下瞧瞧他那日薄西山的样子,依小的之见,今年要是再冷一点,我都怕他熬不过来。”
“是吗?”燕晁顺着这条线思及什么,“江淮供的那批冬养山楂这两天是不是要到了?届时着你大哥进一趟宫里,给咱们的太妃娘娘送去。”
“是。”
燕晁后靠椅背想了想,霍然起身,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吧,陪本王去看看那命不久矣的小皇叔。”
雪一阵一阵的,刚停了许久,这会儿又开始下起来了。
寒风冻得人直不起腰杆,可这样的天气,也耐不住某些要作死的人的动作。
元安王府里,一人撑着一把红梅伞,左手挂着一条搭腿的狐绒被,身影匆忙左探头右探脑的。
走过好一阵雪铺的石板路,穿过青白竹林,见到冰面池岸上躺在摇椅上一动不动的人,崔云璋脚一软,差点跪下哭出声。
直到见摇椅上的人动手在地上摸索两下,修长手指掏了把雪,他才憋住没哭出来。
“哎呦我的大爷!”崔云璋连忙小跑扑上去,把被子给人搭上,将伞全遮在那人身上,一脸苦相和无可奈何,“找你半天了,您赶紧进屋去吧,可别折腾了,算我求你了。”
摇椅上躺着的是个玉面公子,大概是被冻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瘦削轮廓挂不住什么肉,勾勒的五官线条却意外好看。
身上还隐约有一股清苦药味。
玉面公子忍着寒风皱了皱眉,闭眼动了动,睫毛就把碎雪颤掉了。
可能把脑子也冻傻了,他把雪敷在脸上,说:“再等等。”
崔云璋急忙把他脸上的雪抹掉,有些怒了:“大爷!你到底在等什么啊!”
“人啊。”燕衡吸了口凉气,抬起手,打量几眼被冻红的手指,“估计差不多了。”
“别等了别等了,赶紧回屋去!”崔云璋单手架人起来,把人拉走了。
燕衡倒也没挣扎,只是脚步趔趄时还不忘回头瞧了瞧,一脸不舍道:“我的渔具还没收。”
“这天钓什么鱼!哪儿来的鱼!”崔云璋也才二十来岁,跟个老管家似的,絮絮叨叨,“等会儿差人来给你收了。”
燕衡懒懒收回视线,任由人拖着,拢了拢大氅外厚重的狐被,整个人被裹成蚕,口吻勉强道:“成吧,去前厅,暖炉也搬过去。”
“去前厅做什么?”崔云璋不解。
燕衡颔着下巴把嘴巴鼻子埋在氅衣里,瓮声瓮气说:“贵客要来了,岂能怠慢了人家?”
“贵客?谁?”
崔云璋刚问完这一句,迎面就跑来个小丫鬟,对着两人福了福身,大喘气儿道:“王爷,太子殿下来了,就在前厅候着。”
崔云璋惊异地望向燕衡,后者却毫不意外,耸了耸肩,道:“看吧,说来就来。去吧,备壶热茶。”
小丫鬟走后,燕衡反手搭着崔云璋,放沉身子,半边身靠着他,闭着眼睛叹了口气,道:“走,去会会。”
等他二人带着一身风雪进了前厅,热茶暖炉早就备好了。
燕晁见了来人,连忙起身把燕衡从崔云璋手里接过来扶住。
燕衡病恹恹咳嗽两声,招呼道:“殿下。臣在路上耽搁了会儿来迟了一些,还望殿下见谅。”
燕晁神色忧虑语气沉重:“皇叔的脸色怎苍白成这样了?最近可是又生病了?请了御医来瞧没?”
燕衡靠着他慢走两步,扶着椅把子坐下,摆摆手道:“臣只是不能见雪,数九寒天里走不了远路,老毛病了,这副邋遢样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燕晁也坐回去,赧然笑道:“前阵子忙着处理邓家和……和五皇叔的案子,没顾得上来问安,还望皇叔勿怪。”
“殿下这话可就严重了,承蒙殿下记挂,臣一切尚可。”燕衡说完又止不住偏头咳嗽几声。
“那就好那就好。”燕晁欣慰点了点头,“我让人送了些补身子的药材过来,都是太医院点过头的,皇叔可放心服用。”
燕衡颔首:“那就多谢殿下了。”
燕晁点头承下,忽地放长眼睛往外左瞧右瞧,好奇道:“怎地不见昴弟弟。”
“这天生冷,屋子里暖炉一架,便被困意缠住了。”
燕晁手握成拳抵在桌子上,叹息摇头道:“也罢,出了这样的事,便让他好好休息吧。”
“皇上仁义,五皇兄做出那等事来,还能留这孩子一条命。”燕衡说得不紧不慢,“趁着不记事,臣定当好好调教。”
“还得辛苦皇叔了。对了皇叔,”燕晁想到什么扭头瞧他,扯唇轻笑,“那两位美人——”
燕衡会心一笑,道:“很对胃口。”
“皇叔喜欢就好。往日送来供皇叔消遣的,皇叔一律不收,我当皇叔都瞧不上呢。”
“不合眼缘罢了。”
“宫内还有政要处理,就不在此多做逗留了。”燕晁起身,旁边站了半天的甄老三会意地给他披上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