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衡轻车熟路地绕过几座石山,终于停到一处被枯藤缠满的假山下。他三两下扯开树藤,脚尖在藤根试探几下,踩到什么骤然发力,假山底下蓦地空出一个洞口,借着月光还能瞧见里处的漆黑石阶。
是一个地下密道。
他撇开枯藤就要钻进去,只是刚弯身却打了个回转,反手将谢承阑先推进去了。
“谢兄不用谢我。”他朝谢承阑屁股踢一脚。
“……”谢承阑回头看他,眉间不展,“你要做什么?”
“总不至于是要害你。”燕衡不再理他,专心处理脚下血迹。
谢承阑看明白了也没多嘴,转身巡着狭小石阶先下去了。
燕衡又在附近磨叽了几下,脚底擦乱周围血迹,抓起一把石子儿抹在伤口上,最后将带血的石子儿扔远。
直到瞧不出血迹确切消失处,他才跟着进去,进去后立马关了门。
密道里没有光,燕衡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摸索着怀里的火折子准备燃个光,嘴上还不得闲道:“右壁五寸外的石龛里有火烛,劳烦谢兄点上?”
谢承阑没吭声。
燕衡也不稀奇,毕竟这人经常选择性耳聋。他刚到阶梯尽头,一脚踏上平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猛地被一个什么大家伙绊倒。
燕衡跪在地上无措片刻。
他还奇怪,这密室里他放的东西虽多,但是也不至于没个收拾,每次进出都是井井有条放得好好的,怎么会有东西挡在路上。
他翻身起来,摸出火折子吹开火星子,低头晃眼一瞧,横在路中间的,不是别的,正是不省人事的谢承阑。
嘴欠逗弄满胡言
谢承阑悠悠转醒时,只觉得头重得不行,眼皮子也睁不大开。缓了好半天,才能勉强看清周围一切。
密室四四方方,好似一座独立于世外的石屋。四方壁都挂着各种兵器,空出的地方少说也有两个木琥台大,木桩和箭靶堆放在一处。
这纯粹是按着营中的校场打造的。
石壁各处的烛火加起来少说也有数十盏,但燕衡只点了两处。一处在离身最近的地方,另一处,则再谢承阑顶上。
谢承阑背靠石壁,身上还搭着带血的薄氅,是燕衡的。他巡视一圈将这些收入眼底后,目光最后落到起手挽弓之人身上。
谢承阑盯着他背影,有气无力道:“我倒是没看出来,王爷府上,还有这么个地儿。”
“若是让谢兄看出来了,才叫人意外,不是吗?”燕衡一眼睁一眼闭,瞄着草靶,松弦后堪堪射中。
他胳膊受了伤,拉弓时手都在抖,于是站得也不算远。
他轻慢垂下手,有些扫兴地将长弓放回兵器架上,慈爱抚摸不看人道:“你若是准备挖苦我,或说些不中听的话,那我还是劝你少费力气。今日若不是我这么个地儿,你此时说不定已经见阎王了。”
这里是他常来练功的地方,早前才打造成练功场时,便让崔云璋在此地备齐了各种药物。他手臂的那道伤口,也才刚上过药。
“一枚入肩胛,一枚擦脸过,都淬了毒。”燕衡微微侧首,扫一眼谢承阑肩膀,“你运气好,我这儿恰好有解毒的玩意儿。”
谢承阑没有要谢他的意思,对着人反而拿不出什么好脸色:“所以你手上的茧,也是用什么‘玩意儿’处理过的?”
“你何必明知故问。”燕衡从木架上取出一瓶药,朝他慢步走去。
谢承阑紧紧盯着他手上的瓷瓶,道:“你就不怕我出去后,将这些事告诉皇上或太子?”
“他二人向来不信任我,你出去不过是佐证了他们的想法——”燕衡满脸不在乎,甚至还带着不屑。
他近身弯腰,捏着谢承阑的下颌迫使人抬起脸,另一手弹开瓶盖,朝他脸上撒药,不乐意道:“挣扎什么?都把你拖到这儿了,我还能把你剐了吃了?”
说着,他手上力道加大了些,恨不得把人下巴捏碎一般。谢承阑浑身没劲,此刻压根挣脱不了,只得像个待宰羔羊。
他瞪着燕衡一句话都说不出,反观后者却从容得不行,还特别贴心地用食指抹开他脸上的药粉。
而后,燕衡自顾自地接回了上话:“——或许会死得早一点,但现今,该动我不得时他们可拿我没法儿。”
他又将剩下的药全撒在谢承阑肩上的伤口,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也跟着坐下去,隔着谢承阑一段距离,喘了口气闭眼休整。
好半天,谢承阑感受到确实脸上和肩上的伤不那么疼后,才别开脸憋出一句:“谢谢。”
燕衡轻笑一声,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我道谢兄不认识这两字,原来是认识的?”
“你刚刚怎么都不走,”谢承阑转回脸平静地看着他,“是想让他们杀我吧。”
燕衡不承认也不否认,眼睛都不睁,道:“我救了你。”
谢承阑拆穿他:“你有自己的算计,你知道,那种情况下,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燕衡不恼不怒,从容不忙道:“谢四,人啊,有时候还是糊涂些的好。”
“可王爷是聪明人。”谢承阑默了默,“为什么不杀我?这可是最好的时机。”
这确实是最好的时机,先前燕衡打算让山虎派人来,真得手了,朝廷里一查,难免落下蛛丝马迹让人抓住把柄。
而此时盘桓在外的这批人和他毫无关系,那些人真把谢承阑杀了也不会让人意外。退一步说,燕衡大可杀了人放心栽赃,怎么着也和自己扯不上关系。
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错过这么个机会,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