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没什么情绪地对连海道:“府君,你眼光是准的,一早就看出了问题。”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连海看着眼前美丽却无能狂怒的半鬼,“这妖物三天两头往庆甲君那儿跑,却既不为升官,也不为发财,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妖物?”孟芒啐了一口,绿瞳闪着寒光,像释放毒液的蛇,“府君,数典忘宗的府君,你可千万别忘了你是什么杂碎身份!”
她声音不大,被河水之声淹没,庆甲、钟锋与季明月都没有反应,想来是未听到。
可连海却沉默不语。
“这一切都是你们设的局?”季明月明白过来。
他脑子快,迅速串起了前因后果:“海哥,难道说你和钟锋君不和,都是假装的?”
“这倒没有,我们是真的不对付,”连海笑着看了钟锋一眼,随即朝向庆甲,“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与钟锋君始终站在统一战线。”
钟锋按住不断挣扎、面容渐渐扭曲的孟芒,打趣道:“府君考不考虑进娱乐圈?以府君的演技,若是下辈子投胎到阳间,那是必须要拿个影帝的。”
“借钟君吉言,”连海怎么会听不出这话的意思,也恰到好处地给钟锋抬轿子,“感谢钟君从奈何桥慈善基金会成立开始,同我演了这么久。”
“钟君布局运筹帷幄、粗中有细,说起来,就连那几张沾了泥的冥钞道具,也足够以假乱真。”
季明月心道原来如此——当初奈何桥慈善基金会的成立活动上,他就觉得奇怪,连海和钟锋好歹都是冥府高管,竟然不分场合不顾脸面,撕得腥风血雨。
却原来都是做给有心者看的。
“那之后反诈app项目的暂停,包括钟锋君把你带走,软禁你,难道都是……”季明月接着问。
“演的,”连海目光投向他,眸中蕴着一池星辉,“我和钟锋君,都是演的。”
“海哥你骗我。”季明月赌气一样,抬眸对上他的眼神。
海哥在笑,他竟然在笑!
季明月更气了。
觉察到季明月要怒了,连海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发,向他道了个无声而温柔的歉。
“再加一位,”此时庆甲同样开起了玩笑,“孤在阴冥待了千年,闷得很。府君钟君,有这等趣事,怎能不带孤?”
季明月满腔火气,当着酆都大帝的面却不好发作,无所适从地愣住了。
庆甲继续替连海解围:“孤也戏瘾大发,陪诸君演了场戏。”
也难怪庆甲君装病装得如此丝滑,海哥和庆甲君如今能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了。
不过想起自己之前为海哥担惊受怕的这些日子,季明月又想哭又想笑,心中好似打翻五味瓶,滋味不要提了。
万语千言终是没能出口,季明月攥拳轻锤了下连海。
可随着动作,他肩上的伤口再度崩裂,给已经变成赭色的衬衫再添一道红。
小季被碧桃绑走之后应当是吃了不少苦头,新伤叠旧伤,几度见血。思及此,连海骤然紧张,探手过去想要查看伤情。
“骗子。”季明月下意识后退半步,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挂在额边,像只淋了雨的小猫。
“……我若是连你都骗不过,又要如何去骗孟芒?”连海深吸一口气。
季明月仍是远离他,眼中笼着愤懑。
连海此刻什么形象也不顾了,伸臂揽住季明月的腰,小心避过肩上伤口:“怎么了?”
季明月不说话,心火噌噌往外冒,不知道海哥是真傻还是装傻。
“还真生气了啊?”连海宠溺地笑笑,无视一旁瞪大眼睛的庆甲和钟锋,在季明月脸上吧唧了一口,“理一理我好不好,宝宝。”
这声“宝宝”好像咒语,连海感到季明月的身子剧烈地颤了颤。
他笑了,把季明月搂得更紧,讨饶似的左右晃了晃,又附在他耳边叫了声。
“呼噜呼噜毛,”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季明月的头发,顺带帮他把脸上的汗水、血水与泪水擦去,“吓不着。”
季明月试探着动了几下,可连海锢得很紧,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
海哥身上那熟悉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腔,闻久了,季明月嗓子有点痒。再加上他无比低沉无比温柔的安慰,季明月身上的刺全被捋顺了,拔没了。
月光愈发清亮,一反常态地刺眼,季明月干脆垂着头钻进他怀里,就任海哥这样抱着,抱紧。
他有个无比自私的念头,那就是时间如果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咳咳,”被塞了满嘴狗粮的庆甲握拳轻咳,“孟芒君既已伏法,我们不如先返回阴冥……”
“冥”字刚出口,就被来自身后的惊雷与浪涌声吞没。
这水声同方才那飒沓细碎之声迥然不同,动静极大,如军队发动攻击前的集结号。
连海和季明月被巨响拽回了神,略微分开了些,两只鬼顺着看过去,差点没摔着。
天边电闪雷鸣,河中心扬起水浪,不远处河岸上的杜宾朝他们跑来,一边跑还一边疯狂挥手。
然而下一秒,一个大浪咆哮袭来,无数的水花如银针般扎在杜宾身上,他的影子转瞬消失在了叆叇的水雾中。
“卧槽,狗子!”眼睁睁看着杜宾没了,季明月腿一软差点跪下,幸而被连海扶住。
与此同时季明月也觉得奇怪,这些浪花来势汹汹,震得他快失聪了,声势明显比电影里的泰坦尼克号撞冰山还要猛烈,根本不像一条普通的小河能承载得了的。
地动山摇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