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的人自然拿不出这么多银钱,为首的那人便和刘家商量着能否宽限几日,允他回乡凑钱。”
许大郎回想起刚刚帮工向他描述的场景,深深叹了一口气,“刘家人不同意,然后两拨人就起了冲突。”
弄丢了货物自然应当赔偿。但刘家人没道理不同意宽限几日啊。谢虞琛心里嘀咕。
刘家这一整套动作是典型地趁火打劫,敲竹杠的目的不难道是为钱吗?怎么对方要去筹钱,他反倒不同意了。
刘家既然肯把那么大一批粮交给船帮的人运输,手里不可能没有制衡对方的东西,所以也不是因为害怕对方借筹钱名义跑路。
这样一来,刘家的行为就显得十分可疑。
谢虞琛心中犹疑不定。刘家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他皱着眉思考。
除非赔偿本身就是一道幌子,他原本就没想让对方还上钱,而是想以此为要挟,逼迫对方为自己做事。
说不定船帮众人也是意识到这一点,两者最后才会爆发这样大的争执。
不得不说,只凭仅有的一点线索和对刘家的了解,谢虞琛就能将事情的真相推出大半,在推理方面确实是有些天赋的。
但无凭无据,万一刘家人就是单纯在发神经也说不定。谢虞琛啧了一声。
见对方久久不语,许大郎试探着开口:“谢郎可是打算……”出手相帮?
“暂时什么都别做,让我再考虑一下。”谢虞琛抬手打断了许大郎的问话。
一旦出手相帮,基本就等同于要和刘家正面对上。若是刘家此举真有别的目的,恐怕还会被卷进更深的风波里……
他自己独身一人,倒是并不在意。但许家上下管事庖厨数十人,不能跟着受累。
谢虞琛一时还做不了决定。
“行,那我先去前院做事,谢郎有什么吩咐的话再来叫我。”许大郎也不多问,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院里只剩下谢虞琛一人。许久,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眼底犹豫不再。
到底还是人命重要啊。
再怎么说自己还有一个压箱底的大招,既然有解决的办法,他就没法劝说自己见死不救。
仔细一琢磨应对之法,谢虞琛突然笑了,心道:也不知许大郎是怎么把自己这幅样子和传闻中那位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给画上等号的。
谢虞琛出钱,摆平了白日里的那场声势浩大的争端。但令他惊讶的是,刘家似乎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一点不忿。
傍晚的时候,刘家宅子里走出一个两鬓微白,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心平气和地接过船帮人的赔偿,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不发一言地转身走回了院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谢虞琛低声念叨一句,抬头一看,站在他面前有七八个人,各个都是五大三粗、肌肉虬结的身材。
这几个人站在屋里,感觉房间都小了一圈。
“这是怎么回事?”谢虞琛转身看向许大郎,用眼神询问他。
如果眼神能有杀伤力,许大郎现在绝不可能好好站着。
就在五分钟前,谢虞琛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正准备睡觉。外面却响起许大郎压低了声音的询问,说是有人想见他一面。
然后就出现了刚才那个场景。
“呃,就……就他们说想当面和谢郎道声谢。”谢虞琛落在他身上的怨念如有实质,许大郎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道。
“……”
那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让他们过来?
罕见的,许大郎竟然看懂了谢虞琛这个眼神里的意思。
“贸然打扰,实属我兄弟几人失礼,还望公子原谅则个。”为首的那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屋内谢许二人无声的对峙。
面前的人黑脸络腮胡,一副背了十几口命案的凶悍模样,也可能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缘故,不狠一点镇不住场子。
这么张下一秒就要去杀人越货的脸,偏偏却要难为自己放软了声音说那些场面话,颇有一种小红帽里狼外婆的既视感。
……十分诡异。
诡异到让谢虞琛本来准备好的话都忘了说。送到嘴边的茶杯放回原位,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们几人今天专门过来一趟,应该不止是为了道谢吧?”
话还没说完,那壮汉“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利落清脆的声音让一旁的许大郎都忍不住牙龈一酸,发出了嘶的一声。
“这是做什么?”
谢虞琛努力维持着自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人设,桌子下面的手却偷偷摆动了两下,示意许大郎赶紧把人给扶起来。
但面前的壮汉非常固执,坚持说完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话后,才顺着许大郎的牵引站起身。
很老套的台词,大概就是对谢虞琛救命之恩万分感激,无以为报,日后如有差遣万死不辞,当牛做马回报云云。
“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必这样……跪来跪去的。”谢虞琛轻柔眉心。
壮汉说话的速度很慢,大抵是想在恩人面前营造一种谦恭有礼的品格,可肚子里的墨水实在是不多,以至于每说一句话就要停顿一会儿,思考下一句话该如何遣词造句。
在男人断断续续的描述中,谢虞琛终于弄清楚了刘家这番举动的原因。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刘家人的目的确实不是讹那一笔货款,而是要让他们再替自己运一趟货。
目的地在千里之外的绥桐,至于货物本身,更是遮遮掩掩的,不肯说清楚。
众人心知是个圈套,无奈他们一行人确实赔不起那批货。男人说回乡筹款,也不过是想拖延几日,看能否另寻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