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看就看吧。”
谢虞琛“哦”了一声,强压下眉眼之间的喜色,慢吞吞地转身凑了上去。
长剑出鞘,泛起耀眼的冷光。谢虞琛仔细打量着它。很华丽,也很漂亮的剑,他心想。
又直又长的双刃,锥度形的刀尖,略带曲度的刀柄。
——很适合用来刺穿。
谢虞琛闭上眼,就能想象到这把剑挥动起来的模样。
优雅而残忍,就像他的主人一样。
满打满算,距离他踏上那条前途未卜的路也就只剩下三天半的时间。谢虞琛叹了口气,叫来隔壁住着的赵怀一行人,安排了一番对方的之后的行程。
眼下绥桐那边情况不明,关于找上刘开的那人,谢虞琛也只知道是替一位京城的权贵办事,并不知晓他背后的具体势力。
那位大巫应当是清楚其中来龙去脉,但以谢虞琛和对方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询问这些事的程度。
宝津渡鱼龙混杂,那位大巫能找到这儿来已经让谢虞琛稍感意外,能像对方一样不仅有众多耳目,而且还有闻一知十的推理能力,这样的人实在是少数,宝津渡暂时还是安全的。
可赵怀等人又不能一辈子蜗居在这方寸之地。别的不说,他们这些人没有耕地,多在渡口空耗一天,就多一天没有收入的日子。
“为今之计,你们一行人还是早日启程的好。”谢虞琛思忖着开口。
到时候,即使对方追着寻到了渡口,他们也早就远走高飞,再没了可追寻的踪迹。
“可是……”赵怀皱着眉头,没有立刻答应。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谢虞琛先抬手打断了对方,眼皮懒散地掀起:“我的事我自己早已安排妥当,你们只需管好你们自己便可。”
“小人明白了。”赵怀再原地愣了半瞬,想起谢郎身边确实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便不再多言。
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后,众人这才转身离开。只等各自回去收拾好行李后,便启程继续南下。
眼看着茶楼里的数学课越来越热闹,就连那些附近县城里的人,在听闻宝津渡有这样一间茶楼,里面会教许多他们从前闻所未闻的数学知识后,都成群地结伴过来,想过来听听课,学一下那所谓的竖式计算法。
而教他们知识的这位年轻先生更是学识渊博。
不管是多复杂的知识,他都能用最浅显的语言讲清楚,就连码头上最愚笨的劳工,或是那大字不识一个的脚夫,上了几天课之后,都能把四五位数的加减乘除算得明明白白。
除了数学知识以外,那些顶有趣的故事先生也是信手拈来。
每到下午的时候,太阳悬挂当空,明晃晃的晒得众人只打瞌睡。他们这位“成先生”便会停下讲课的声音,给他们讲一些妙趣横生的故事。
像什么“美丽的少女被恶毒继母喂下毒苹果”,还有“穿上之后就会让人不停跳舞的红绣花鞋”一类的。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自然也就忘了犯困。
但现在,他们这位又风趣又博学的俊秀先生却要离开宝津渡,到别的地方去了。众人心里自然是万般不舍,连带着这片码头,都被人染上了几分低落的情绪。
“成先生那样厉害的一个人物,肯定不可能一直待在咱们这么一个小渡口的。
“你没听说吗?成先生这回走啊,是要去城里做大官啦!”
众人歇息的片刻功夫,码头上有人向他这几天的“同窗”,也是一起干活的同伴分享起自己刚听到的消息。
两三天过去,整个茶楼的学生都相信了这种说法,觉得他们的“成先生”离开渡口是要做大官,享大福去了。
谢虞琛当然没有向众人透露过自己离开的缘由和目的地,流传在人群中的这种说法纯粹是无凭无据的谣言。
但这谣言倒不会对谢虞琛本人造成什么负面的影响。这两天茶楼掌柜替他收了不少临别赠礼,都是曾经在茶楼听过他讲课的人们送的。
东西并不值钱,有的是一条还活蹦乱跳的鲋鱼,大约有成年人手臂那样长的一只,看起来非常肥美。
有的是自家酿的米酒,装在打磨光滑的酒葫芦里,散发着清清浅浅的酒香。
这些充满烟火气的礼物和那些说他要去做大官的谣言一样,不过是众人对这位短暂地教过他们许多知识的“成先生”的一个美好而殷切的祝愿罢了。
看着掌柜送来的一兜子礼物,谢虞琛心里默默地想。
……
入夜,还是那辆暗色的降香木马车。
卸下之前一直伪装成外地商贩的扮相,谢虞琛坐上马车,借着夜色的遮掩,从偏门不声不响地进了城。
马车驶进了城西一间三进的院子。
在那位大巫到来之前,这座院子一直是城中一间香料铺掌柜的家业。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身材微胖,慈眉善目,平素从未与人红过脸,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自家店铺门前晒太阳的中年掌柜,背地里竟然能和那位阴鸷狠辣的大巫扯上关系。
看着笑眯眯给他带路的中年男人,谢虞琛暗自感叹了一句某人的耳目之广,然后便抬脚踏进了屋内。
座上男人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歪靠在贵妃榻上的模样。交领大袖,手肘撑在旁边的玉枕上,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桌上的一盘松子。
谢虞琛进门的步子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抬手行了个礼。
他没有像第一次见到对方时那样,自顾自地寻了位子坐下,而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对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