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当夜与拓跋宏安眠。
他甫一入港,乘着江水潎冽,行舟如箭。
韶华迷迷糊糊正值舒适摇曳之际,忽的全身颤栗,不由自主。
拓跋宏喊她不醒,慌忙停下,叫人进来。
随行有拓跋宏信重的医官徐謇,扶脉后问及以往脉案。
拓跋宏宣入阿吉,才知韶华中毒情状。
一时静默。
屋中唯有两人之时,拓跋宏跪于她身侧,抚着她的脸,就像抚着一片脆弱的瓷。
韶华指尖微动,面上稍感凉意。
稍一抬手,竟是泪。
是他的眼泪,滑落到她脸上。
成了他们共同的泪。
韶华擦干他的眼泪,与之相视。
对于拓跋宏来说,生活好像站在火山口,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突然裂开,喷出火来。
唯有她是涓涓细流,是不枯的河,是不坠的星。
于是他一意向园,目不他瞩,口不他诺。
然而,这一切,差点离他而去。
他想象她在那个无助的夜里。
是否像沉入水中的仙子,墨黑色的海一点一点淹没她飘逸的青丝,终于深深地沉入海的深处。
时代这样沉重,不那么容易大彻大悟。
可有的时候,见一叶而忽知秋至。
以一灯可传至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她是叶,也是灯。
徐謇为韶华调养,认为天晴时多出户外走动,有利于恢复康健。
拓跋宏遂赠韶华一只棕黄色小犬,韶华闲时便牵着他去大池边散步。
天气渐凉,不能游水,韶华便抱着他坐于大池旁暖阁里的秋千上。
有时读两页书,泰半时间读着读着便睡着了。
这犬儿极乖巧温顺,倒让韶华想起了曾经冯府中的另一只犬儿,名唤冯一一。
冯一一本是弃犬,于是不拘在哪一院养着,叫它吃百家饭长大。
本是听说吃百家饭长大身子骨会更加健壮,谁知每一家都不管不顾的喂食,不多久便成了一只肥犬。
韶华便每日傍晚抱他出去散步减重。
冯一一长的甜,又十分讨喜,却被众人惯的娇纵难言。
韶华的风筝挂于树上,她欲上树去摘。
冯一一却趁她不备,跑到一边草丛里去扑蝴蝶。
就在快要扑到的时候,栽进了小沟渠里。
她一只脚卡在其中上不来。
进退维谷,只能发出声声哀鸣。
韶华奔过去,心下却觉得该多给她点教训才是,不然成天胡闹。
一一委屈的将脸埋在短臂里,颇有些哀怨的一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