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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送指令的公公就站在朱邪屏西卧房门外。
蒋为舟和吴系民对视了一眼。
蒋为舟对公公道:“烦请公公稍等,我再进去问问。或许将军恼于前面战败,心中郁郁寡欢。我去开导几句,兴许就好了。”
公公赶紧拱手道:“有劳了。”
底下人带公公往偏厅暂歇。
蒋为舟和吴系民称朝中人已走,二人有事要禀,进了朱邪屏西房内。
约莫半刻钟之后,鲜血喷洒屋梁之上。
蒋为舟捂着伤口,在朱邪屏西房中找到了半块鱼符。
吴系民带着鱼符提溜着朱邪屏西的尸体走到众将士之前,“啪”地一下就把那目眦欲裂的尸体扔在了地上。
“朱邪屏西意图谋反,暗中勾结叛军,纵贼南下又北上,此刻还抗旨不遵,现已被我击杀。朝中公公可为我作证。”
这时那公公也被请到了军队之前。
看到眼前的一切,他当即就明白刚才的片刻发生了什么。不过于他而言,倒是好事,再者,军中兵变亦不是他能管之事。于是公公面无表情地再次当众宣读圣旨,两人又拿出鱼符相合。吴系民挥拳向天,号召千军出征洛阳。底下的众将士也明白军中已然变天,此刻鱼符在前,无一不举拳呼应。
复州兵变之事很快也传到了齐贤宗耳朵里。齐贤宗知道吴系民在荆南平叛有功,而朱邪屏西拥兵自重,不听指令,此刻发生这样的事,他甚至是开心的。
“朱邪屏西暗中与贼人勾结,幸得吴氏兄弟为朕排忧解难。着其兄吴系民代替朱邪屏西原有所有官职。”
这场军变就这样过了明面了。
蒋为舟、吴系民则在兵变当天即带兵前往洛阳,一刻不敢耽搁。
日前,汝州城破之后,就听闻有大量的洛阳权贵争相逃跑。二人带兵这一路竟也撞到了不少逃难的难民。
“平章,你带一些人去引导他们,把他们带到附近比较安全的地方。”蒋为舟叫来邓平章吩咐道。
“是。”
蒋为舟看着邓平章带人引导之际,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两个发髻都已经散乱了。脸上也是灰头土脸的。但蒋为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紫鹃?”
蒋为舟当即下马朝紫鹃走去。但是她忘了自己现在是将士装束,又因为当初火烧,变得更加面目可怖。
紫鹃看到这样一个人朝自己走来吓了一大跳,连连往后退。
“紫鹃,是你吗?”
紫鹃听到对方认识自己,不由得又看了几眼。但还是不敢说话。
蒋为舟的声音也因为那场大火变得沙哑粗糙。
紫鹃听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蒋为舟把紫鹃带到一边,悄声道:“紫鹃,是我,你家小姐。”说着,蒋为舟还指了指自己的左眼,那里的眼白还呈现着淡淡的粉色。
紫鹃吓了一跳,当即就捂住了自己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蒋为舟,眼里很快飙出了眼泪。紫鹃的眼睛细细地划过蒋为舟脸上、身上的每一寸:“小姐…。你怎么成了如今这幅模样?”紫鹃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手轻轻地划过蒋为舟的面容,摸到了那些因为大火而纠集在一起的皮肤,眼泪直下:“还疼吗?”
蒋为舟抓住紫鹃的手笑道:“不疼了,早就不疼了。你出来,我爹娘呢?你没和他们一起吗?”
提起刺史大人,紫鹃撇过脸去,只顾着落泪,却一言不发。
这倒惹得蒋为舟急了起来,直抓住她肩膀问道:“好妹妹,你别哭,你倒是先告诉我啊?”
紫鹃抹抹眼泪,回头看了蒋为舟一眼:“城里听说叛军打来了,早几日但凡有些门路的人家早就打点好了车马逃跑了。可偏生老爷夫人不肯。他们…他们说…。”紫鹃低下头边哭边道:“他们走了,若小姐家来,该往何处去找他们呢?”紫鹃哭得难受,抹着眼泪一把抓住蒋为舟的双臂殷切道:“小姐,老爷夫人死守家中,就盼着临死前能与小姐再见一面,如今小姐已是将军了,求求你赶紧去救救他们吧。若去晚了,就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一面了!老爷夫人多疼爱您,您不会不知道吧?”
蒋为舟听后心头大震,脑中一片发懵。当即叫来邓平章叫他好生带着紫鹃。旋即上马,甚至等不得大部队,就直奔洛阳城快马前进,一路上,马鞭不停于耳。一路风驰电掣,蒋为舟却在心中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恨不能直接飞起来。
时至今日,她虽未建什么大功勋,但她知自己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甚至对得起自己,却唯独对不起生养她的父母。自古忠孝难两全,离家出走时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真到了这一刻,蒋为舟才发现自己很贪心。
她想要父母活着。
她拼了命地想要父母活着。
而吴系民看到蒋为舟和一个逃难的女婢说了几句话后就直接驾马而去,当即感到不对劲。于是上去问了那女婢几句。
女婢只说自己在刺史府上做事,吴系民便明白蒋为舟定是知道了家中什么讯息。于是号召百军加快行动。
从汝州到洛阳,蒋为舟一路未歇,甚至到了最后,一鞭子都抽出血了,马儿也不肯再动一步。
蒋为舟直接扔鞭下马往洛阳城跑去。
城门就在不远处。
但只那一瞬,蒋为舟就远远地看到了城中升空的黑烟。
而她的父母,就立在城墙之上。
身后站着拿着砍刀的叛军,双手被缚于身后。
蒋为舟惊慌的眼里全是泪,她赶紧上前几步,一只手紧紧抓着身边的树干,树皮都被扣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