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家明摇头一笑,“投行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拉皮条。”
虞连翘愕然。
厉家明将烟噙在唇上,手抄起瓶子往彼此的杯中续酒,“你觉得我的话很……”想了半天,吐出一个词来,“……很孟浪?”
虞连翘听了直笑,接过他递来的杯子,道了声谢谢,“孟浪不孟浪,我可不知道,你说的我又不懂。我只是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厉家明问:“什么样子?”
虞连翘说:“唔,意兴风发,很潇洒。”
她话才刚说完,他脸上神色已是一换,露出困顿与忧倦。
“其实,我这是一意孤行,支持的人一个也没有,甚至连同意的人都没有。”厉家明夹烟的手揉了揉太阳穴,接着却说道:“但我总要赌上一把,赢了就赢得风光,输了——就输精光。”
虞连翘脑子里忽然有惨烈画面浮现,握着杯耳的手紧了紧,“你……你投了很多钱进去?”
“很多,”他低头将烟摁灭,“我所有的trtfund都在里面了。”
就这样,虞连翘想也没想地答应了厉家明,做他的私人助理,而且当晚就开始了工作。
厉家明几近倾其所有的第一项投资,给了深圳一家生物制药企业。这家名叫阿斯瑞的公司位置就在深圳南山。虞连翘猜测,厉家明当初力主将厉氏总部迁过来,虽说是为发展着想,但无疑也是带着些私心的。
在她接手工作时,阿斯瑞已经完成了技术和质量管理体系的双项革新,有良好的原料供应链,所有研发、制造与产能上的问题都已解决。像生物制药这样的行当,低端产品自然也在流通,而且不算少,但高端基本就意味着垄断。
厉家明是阿斯瑞股东中的大头,占了股份的百分之三十强,打从一开始,他在董事会上的主张便是——既然做高端,就走国际市场。为此,他频繁往返中美两地,目的不在开拓市场,而在帮助阿斯瑞通过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的认证。
得到fda认证,便是虞连翘跟着他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最繁琐的一件事。
那晚上,待到瓶中最后一滴酒都喝干,厉家明就下楼从车里拖出了两个纸箱,一手一只,拎上来交给她。
两大箱里装着满满当当的文件资料,虞连翘看到先是傻了眼,定了定神,才扬眉道:“原来你早就有备而来,你怎么就知道我会答应?”
厉家明朗声笑说:“我就是知道。”笑过之后,脸上倒是挂上了一副歉然表情,“我也想让你过个假期,可是时间真的来不及。不过我向你保证,做完这个就可以轻松一阵。”
虞连翘无奈地耸肩,“剥削压榨是资本家的本色,这个你是洗不脱了。好啦,我现在就开始给你干活!”
厉家明笑笑,很欣慰的样子,“那我走了,你先看,了解一下情况,明天我再来找你具体地谈。”
虞连翘叫住他:“你怎么回去?不要开车了吧。”
“没事。”
“还是叫司机来接比较好。我去打电话给张斌。”
“不用,”厉家明捏着车钥匙,站住想想,说:“那我在你这再坐一会,散一散酒就好。”
虞连翘进厨房烧了水,用茶包给他和自己都冲了杯茶。厉家明靠在沙发上饮茶,闭着眼休息,偶尔也和她说两句话。
虞连翘则在书桌前,开始对付那两堆让人一看就头大的材料。纸上的内容有公文条款,有医学工艺,还有生物化学,其中好些还不是中文的。她看得两眼发昏,才算摸到一点边角。没想到是这样艰难,虞连翘吓得连觉都不敢睡。
而厉家明倒像是宽心多了,坐着坐着,很快人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虞连翘看他睡得那样沉,也就不忍心叫他,只回屋给他拿了条毯子搭上。自己又打叠起精神来。天边鱼肚将白时,她才在桌上趴了一趴。谁知这一趴便不晓得时候了。
要不是门铃声与拍门声震天响起来,他们还不一定醒得过来。
厉家明双手搓着脸,茫茫然问:“出什么事了?”
虞连翘用酸手揉着硬脖子,想站起来,脚已经麻了,只好吸着气说:“有人在敲门呢。你去开?”
如此急躁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尚易。
他看见厉家明来开门已经是一张脸阴晴不定,进来看见虞连翘拿着手机,更是怒火中烧。
“这才几点,你怎么就来了?不是说中午吗?”虞连翘看了看时间。
谢尚易气极,劈头说道:“你还记得呀!打了你一晚的电话,关机!关机!你要吓唬人也不是这个吓法!我还以为你……”
他眼角扫到厉家明,猛地收了嘴,不再往下说,然后视线从厉家明身上扫过,扫往茶几上的空酒瓶,躺满烟头的瓷碟子,还有在沙发上皱成一团的毛巾毯子。
谢尚易由愤怒转为木然的脸上,忽地浮起一抹诡异的笑,“算了,反正没我什么事。走了!”说完拔腿就走。
虞连翘追上去,“嗳,你怎么走啦……你能不能慢一点,等我一下?”
谢尚易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
“对不起,我刚接到工作,没时间和你出去走了,”虞连翘说着竟感到了很深的歉疚,“下次吧,下次我去看你。”她眼弯弯地对他笑了笑。
谢尚易看着她,冷冷道:“你说完了?说完,那我就走了。”
虞连翘伫立走道间。这个决然远去的背影,似乎刺痛了她的眼睛。这一幕如此熟悉,隔得如此久远,然而她从未忘记。
厉家明走出来,站在她身边,“小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