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行:“…………”
——这还不都一样?
他无语了一瞬,转头吩咐阿山,“去请奶奶出来,三郎不是外人。”
卢季玉一边喝茶一边哼哼唧唧道:“哼哼,这还差不多。虽然我爹不是个东西,但咱俩可是通家之好。”
徐茂行没忍住吐槽道:“通家之好不是这么用的,咱俩充其量是莫逆之交。”
“行了,行了。”卢季玉摆了摆手,把茶盏往桌上一搁,嘲笑道,“你行啊你,才读了几天书呀,就真把自己当成秀才老爷了?现在也能挑我的错了。”
徐茂行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果然,卢季玉那股抽风劲儿过了之后,就又笑眯眯地凑了过来,低声问道:“诶,诶,我说二郎,你还真要发奋读书呀?”
“这不废话吗?”徐茂行道,“我现在跟从前可不一样了,没爹可啃,没兄可靠了。自己再不努力点儿,没准老家那几亩祭田都保不住。”
所谓祭田,就是产出用来祭祀祖宗的土地。但凡有些见识的人做了官,都会在祖宗坟茔周围置办一些。
细究其原因,若说真是孝感天地,那也不尽然。不过是摸准了朝廷以孝治天下,哪怕是犯了事抄了家,用来奉祀祖宗的祭田也不会被官府收回罢了。
但朝廷不会收,自己家人却能卖。
这年头的财富都是土地本位,肥沃又易于灌溉的土地,谁都不会嫌多。
若是家里没了势力,本乡的土豪劣绅等,有的是法子叫你自家人把自家的祭田给卖了,还得是贱价卖掉。
如此一来,律法上合乎程序。至于卖田的人是否当真心甘情愿,谁又能替他做主呢?
卢季玉虽然是个纨绔,却也非半点不食人间烟火。
听了这话,他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半点不错。前些日子还有个远房的亲戚上门来求我爹,说是他们家的二十亩水田,因和本乡地主的大片田地相邻,对方就要逼他贱卖。
我们两家的亲缘已经很远的,若不是我爹当了这个官,只怕人家也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门亲戚。可也就是有了我爹这个做了御史的远亲,他那二十亩上好的田地才能保住了。”
说到这里,他探着身子,用力拍了拍徐茂行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你放心,咱们俩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敢打你们家的主意,我就偷了我爹的帖子给你,足够敲打当地官员了。”
徐茂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一把将他的爪子从肩上拂下去,忍笑道:“那我在这里先谢谢你坑爹帮我了。”
“嗨,不用,不用,咱俩谁跟谁呀?”
黛玉便是在此时领着紫鹃进来的。
她先是略微观察了一番,见氛围轻松,便知两人的关系是真的好,心下微微一松,便行礼道:“妾身林氏,见过卢公子。”
慌得卢季玉赶紧站直了身子,忙忙抬手虚扶,“嫂夫人快快请起。我和二郎乃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好兄弟,咱们自家人不必多礼。”
黛玉注意到,对方的言辞虽不文雅,但眼睛却一直并未正眼看自己,显然是守着男女大防,害怕冲撞了她。
她心中暗暗点头:是个不爱读书却又知礼的,倒是和二爷一脉相承。
心里有了底,她便笑着起身在徐茂行身边坐下,一面吩咐紫鹃去后厨整治酒菜,一面又问徐茂行:“不知卢三爷可有什么忌口的?”
徐茂行道:“他也没什么忌讳,只是爱吃鱼生。叫徐寿去集市上买一条鲜鱼,回来片了给他做鱼生吃。”
话音才落,卢季玉已经开始念佛了:“好兄弟,真是好兄弟,知道我就好这口。”
这反应过于大了点,徐茂行不解,就问他的小厮,“小六,你们三爷这是怎么了?吃个鱼生而已,倒比捡了金元宝还乐呵。”
小六站出来打了个千,笑着解释道:“小人也正犹豫要不要拦着二爷呢。前些日子我家太太身上有些不好,请来的太医得知三爷爱吃鱼生,便提醒了一句,说那玩意吃多了肚子里会长虫子。
这不,我家太太深信不疑,不但对三爷再三耳提面命,还给小的们下了死命令,不许纵着三爷再吃鱼生。家里后厨也都叮嘱了,谁敢拿这个去巴结讨好三爷,直接一家子撵出去。”
话虽是这样说,但看小六的神色,明显对太医说的话不以为意。之所以方才想着要拦,不过是碍于黄夫人的死命令而已。
徐茂行一愣,喃喃道:“还有这种事?”
上辈子他也吃过日料,去海边旅游的时候也吃过生腌。当地人大多数都是吃着长大的,应该……没那么夸张……吧?
但这时候的太医都是有真本事的,他们说的话也不可不信。
正在徐茂行纠结之际,便听黛玉道:“《三国志》中有记在,徐州陈元龙爱吃鱼生,吃得腹部鼓胀,幸得神医华佗诊治,用药催吐出许多小虫子,并嘱咐他不可再吃。奈何陈元龙不信邪,再次病发时华佗已死,陈元龙含恨而终。”
“真的?”
“此言当真?”
卢季玉和徐茂行同步震惊,四只眼睛愕然地看向黛玉。
黛玉笑问道:“不然我去把《三国志》拿来,你们俩亲眼看看?”
“不,不用了。”徐茂行摆了摆手,正色对卢季玉道,“内子乃是前科探花林公之女,自幼熟读经史,不会在这上头作假的。”
卢季玉的冷汗都出来了,慌忙对黛玉行了个大礼,请求道:“好嫂子,赶紧叫你家小厮别去买鱼了,我不吃了,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