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妇啊。老二,休了这个泼妇!”蒋老太爷撅着胡子大骂。
蒋学文却对家人的确有愧疚之心,尤其是他派蒋妩去做的事,着实是让他内疚至极。这会子听着唐氏的话,又素知发妻的脾性,若非压抑到极致,如何能开口撒泼?他们成婚至今,唐氏为她生了四个儿女,在苦都没有抱怨过,更别说发脾气。
“爹,您就别跟着添乱了。这聘礼我是绝不同意分了的,必定要和那十二台嫁妆凑个一百二十台,一定给妩姐儿带去。”
“你个没用的混账,软耳根子吧你!”老太爷愤然起身,故意吓唬道:“你要是不答应,仔细明儿妩姐儿的婚礼我们都不参加,叫你冷场,看看谁丢人!”
“爹!”蒋学文不可置信的望着蒋老太爷。
唐氏也愣住了。
大伯母与三婶儿一家都沉默。
正当场面寂静时,却听低柔的一声轻笑,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蒋妩走向门口,推开格扇,说了句:“请吧,不送。”
“妩姐儿!”唐氏眼泪在眼圈打转。原本蒋家不预备婚礼就已是过分,这会子连参加婚礼的亲祖父、亲大伯等人都要回去,她将来万一被婆家说嘴,该如何是好……
蒋妩却扬声吩咐外头:“来人,备车,欢送老太爷等人离开。”
她用了“欢送”二字。蒋老太爷和太夫人敢怒不敢言。毕竟这位明日起就有个厉害的夫婿,这会子真与她得罪透了,往后可怎么见面?
蒋太夫人挤出笑来:“妩姐儿,大人的事儿,你个孩子家的……”
“请离开吧,不送。”不等太夫人说完,蒋妩就已冷下脸来。
被如此逐客,这些人哪里还能挂得住脸,为保持最后的自尊,出门时还不忘七嘴八舌声讨,什么蒋学文不孝无能,管不住老婆孩子。说什么蒋妩的河东狮名声都是叫唐氏教出来的。
蒋妩缓步走到院门前,看着众人的马车,扬声道:“往后若叫我听到坊间有你们方才说的那类谣言,”突然一笑:“你们知道我家霍英是做什么的。”
果然,拿出霍英的名字来很管用,议论声戛然而止。
蒋学文这会子突然觉得失去力气,道:“时辰差不多了。这就送妆吧。”
唐氏冷淡的道:“我去给妩姐儿铺房,没了你大嫂和你弟妹,难道妩姐儿就成不了亲了?”
说着话,唐氏带上乔妈妈,径自出门,吩咐了一直候着的霍家人道:“这便启程吧。”
鞭炮再次震耳欲聋的响起,伴随着飘飞的大红纸屑,十二台嫁妆与一百零八台聘礼,就那样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浩浩荡荡往霍府而去。
蒋妩与蒋学文到了书房,安慰道:“爹,才刚娘是在气头上,您别放在心上。”
☆、出阁(上)
“你娘的确是该气的。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仔细思来,是为父的对不住你。”
蒋妩笑道:“爹何苦如此?我知道您的苦衷,如今这般也着实是情非得已。”
“可终归是对你不公允。”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公允,只有各身有各身的角色要去演。我不过恰巧做了父亲的女儿,又恰巧赶上了这一出戏而已。”
关乎她的一生幸福,她却只用一场戏来评价一声,如此豁达,着实让蒋学文信中惭愧。
见他沉默,蒋妩认真的道:“我此身是父母所赐,生养之恩肝脑涂地难以报答,爹吩咐女儿去做的,女儿就是抛出这满腔鲜血又算的了什么。您不要在多想,这一切都是女儿甘愿去做的。若连此恩都不顾及,我也算不得个人了。您也放心,我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蒋妩将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蒋学文若在纠结于此未免显得矫情。此即看着面目娇柔眼神坚定的女儿,他万分庆幸的道:“妩姐儿,今生有女如你,是为父的最大的幸运,此生终究是为父对不住你,若有来生,为父定要好生补偿你。”
蒋妩闻言轻笑。她笑时,眸光柔和,冲淡了冷漠与锐利,真诚的道:“我从前不信来生,如今也是信的。”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
蒋妩不喜与人没事闲语,见蒋学文无恙,就回了蒋嫣的卧房。姊妹二人说了一会子话,蒋妩便歇了午觉。
唐氏去送妆铺房,自然顺利之际,见霍府之奢华。婚房摆设之精致,足见得霍十九为迎娶蒋妩所下的功夫,更何况她与赵氏相谈甚欢。
回到家中时,她已心情大好,虽对蒋学文还有气,到底也没在如下午那般彪悍的开口就要休夫。蒋学文内疚。且心疼唐氏委屈,便也不旧事重提。
一家子安安稳稳的过了一夜。
次日清早,天还没亮,蒋妩就被蒋嫣和唐氏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由冰松伺候着沐浴更衣。随后用饭。
蒋妩披着半干的长发,吃着豆腐乳就白粥,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即将成为新娘的紧张。倒是看着她的冰松和蒋嫣的婢女幻霜,一个个都焦灼的模样。
其实,蒋妩应当担忧的。因为她左肩后方靠近肩胛骨处的箭伤虽已痊愈,但留下了疤痕。
她想到必有洞房花烛的一日。就算有个伤口并不证明她就是刺客,但霍十九多疑,她也曾想过如何去掉疤痕。
后来她发现,要祛疤比将疤痕做老要难的多,所以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如今肩上的疤痕看起来就像多年之前的老伤疤,且根本看不出是弓箭所伤的——她那时刮去腐肉还特地扩大了伤口。改变了伤口形状。好歹她也会将此事支吾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