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美目中流露出一丝嫌弃,“陛下最忌讳的,便是旁人干涉锦衣卫之事。她既已经嫁作崔家妇,自然当事事以崔家为先,她弟弟就算进了锦衣卫的手,最多不过是吃些皮肉苦头,也值当她这般奔走,没的惹了陛下的眼,牵连到崔家。”
沈妙舟低着头,嘴角抽了抽。
知道皇帝忌讳,还硬给卫凛塞夫人。
更何况前些时日卫凛刚抓了杜家赌坊的人,现下就有皇亲贵胄在赌坊里出岔子,哪有这样巧的事呀?卫凛还与她假扮恩爱,分明是在演给崔家看,若她没猜错,崔家怕是要生些变故,而杜家才是被牵连的那一个。
她这舅母,要说心机城府么,有,但不多。
“不说她了。”皇后转过身来,拉起沈妙舟的手,细细端详她片刻,“卫凛待你如何?要想栓牢他的心,你得早日怀个孩子才好。”
沈妙舟:“……”
扮成秦舒音和皇后相处,当真是需要一些养气功夫的。
在心里默默呼一口气,沈妙舟装出一副腼腆的模样,柔柔垂下脖颈,低声道:“他待我还好的。”
在宫门处接引她的姑姑垂首上前,弯腰对着皇后,低低耳语。
须臾,皇后颇为满意地笑起来,拍拍沈妙舟的手背,“阿音做得极好。本宫和崔家是你永远的倚仗,等璟王日后有了好前程,你是他自幼相伴的妹妹,自然也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莫要学那拎不清的,牵累了自己的锦绣,姨母说的,阿音可明白?”
沈妙舟低下头,乖巧道:“姨母教诲,阿音谨记。”
皇后含笑点了点头:“知道你乖。行了,奉天殿快要开宴了,你先过去吧,我等一等璟王。”
沈妙舟应是,总算退出坤宁宫,她抬眸望向天边艳丽的云霞,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对这个舅母,她一直是不大喜欢的,看着温柔,但做惯了上位者,向来不把旁人的命当命,让人讨厌透了。
沈妙舟没让坤宁宫的宫女跟着,独自穿过宫墙夹道,途中经过一片假山曲水,抬眼看去,奉天殿就在木桥尽头。这曲水池子是皇帝登基后特意着人开凿的,耗费不少人力,引了外头的活水进来,便是隆冬时节也不会结冰,只为方便他来了兴致,于此垂钓。
处处皆是奢靡至极。
沈妙舟抿了抿唇,正要迈上石阶,身侧不远处,忽然有人唤道:“乡君留步。”
情郎
沈妙舟转头看去。
是杜氏。
杜氏快步走近,强挤出个笑来:“表姑娘。”
“二表嫂。”沈妙舟笑了笑,向她回礼。
杜氏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上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恳求道:“表姑娘,我那弟弟的事,想来你已经知晓了。求你帮帮二嫂,和卫大人求个情,就当看在你二表哥的面上,让他少吃些苦头,成么?”
不待沈妙舟回答,杜氏急匆匆自腕上褪下来个镯子,直往她手里塞,眼角微微泛红:“表嫂知道此事有些冒昧,但实在是急得没法子了,还求妹妹帮我。”
杜氏的模样很是可怜,但此事多半另有隐情,别说她和卫凛是假恩爱了,就是真恩爱,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杜徇本来就是个欺男霸女的浪荡子。
沈妙舟只能极力推拒那玉镯,尽量放软了声音安抚:“二表嫂莫要着急,杜公子最多是治下不力,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杜氏见她推辞,更是焦急:“我父亲亡故得早,杜家只有我弟弟撑起门户,他打小就有喘症,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母亲也没法活了……”
说着,她一咬牙,径直对着沈妙舟跪了下去。
这可使不得啊!
沈妙舟一惊,阻拦不及,匆忙向旁边躲开,却不防池边石头上结了一层薄霜,她脚下一滑,伴着杜氏一声惊呼,整个人猛地向曲水池中摔去。
刹那间,她下意识足尖运力,就要稳住身形,忽然有人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向后一扯。
沈妙舟借力站稳,一抬头,就直直对上了一道灼热的视线:“阿音!”
眼前是个极俊的少年,鬓若刀裁,剑眉凛凛,一双亮如寒星的眸子正灼灼地看着她。
沈妙舟愣住,这人有几分眼熟,应当是在哪里远远地瞧过几眼,只是秦舒音和她说过的京城故旧里,似乎没谁和他对得上号呀?
少年见是她出神,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肩膀,仔细检查了一番她的身上可有伤处,紧张地问:“阿音,你可有事?”
“……我没事。”沈妙舟还有点懵。
一旁的杜氏忽然诧异出声:“赵小将军?”
少年闻声看过去,见她在地上跪坐着,似乎吃了一惊,片刻又转回头,问沈妙舟:“那是你表嫂?”
沈妙舟迟疑地点了点头。
于是少年像是得了许可一般,转过头,向杜氏微微颔首示意。
沈妙舟渐渐回过神来,赵小将军,看起来又与“秦舒音”这般亲密……
大同总兵的二公子,赵怀青?!
她顿时睁圆了杏眸,秦姐姐不是去大同寻他了么?他怎么会在这?!
不过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他毕竟是秦舒音的心上人,先保持距离为好,更何况对岸就是奉天殿,人多眼杂的,她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与赵怀青拉开距离。
手中骤然落空,赵怀青有些茫然:“阿音,怎……”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沈妙舟的发髻上,脸色霎时一白。
他蓦地低头看向她,喉结剧烈地滚了滚,声音中带着隐隐的颤抖:“你……当真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