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好像不甚在意,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他家中生了变故,不幸早夭。”
郑老伯意外地“啊”了一声,又过了半晌才开口:“唉,这,这真是造化弄人。方才有位小爷打摊前行过,老头子匆匆一瞥,竟觉他眉眼和那位小公子有几分相像,原想招呼他一声,却怕认错了人。果然是看错了,想想那位小公子,真是让人好生难过,唉。”
卫凛神色微变:“郑老伯,那人走了多久,去向何方,作什么打扮,你可还记得?”
郑老伯愣了一下,努力回忆道:“那人与您二位差不多是前后脚到的,我瞧着他是往这巷子里去,至于打扮么……这倒是没甚留意,似乎是一身黑……”
听他们这问答,沈妙舟心中隐隐生出个模糊念头,还不及细思,就见卫凛轻招了下手,不知从何处无声无息地跃出一个暗卫,那暗卫向他一点头,纵身遁入小巷之中。
上钩
沈妙舟知道自己酒量浅得很,所以那碗酒她没怎么喝,只尝了一小半而已,却没想到看似普通的散酒竟然这般上头,碗中的细面还未吃完,人已醉了七八分。
沈妙舟心中懊悔至极,可实在不胜酒力,等回到府中时,早已睡得迷迷糊糊。卫凛将她抱进主屋,轻轻放到榻上,在她身侧坐下,垂眸看去。
榻前小几上一灯如豆,昏黄的烛火映亮她小半张脸庞,她睡颜恬淡,一缕碎发轻轻粘在脸颊上,显出一种孩子般的纯质俏皮。
他伸手将那缕碎发拨到她耳后,忽然想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模样?
念头一起,便如油煎。
卫凛抬手慢慢移向她纤瘦的脖颈,只是犹豫了许久,俊瘦的长指一点一点蜷缩合拢,终究还是不曾落下去。
“主子,有消息到了。”
长廷压低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嗯。”卫凛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给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门。
长廷走近几步,低声道:“主子,大同的人已送到城郊别院,不过身上伤处未愈又染了风寒,人一直昏迷着,眼下还未醒来,咱们的人搜查过了,账本已经到手。”
卫凛颔首,“请个稳妥的大夫来,务必治好。此外,马上着人仿造一份一模一样的账本。”
“是。”长廷继续禀报另一桩事,“还有,郑老伯说的那个有点像令延少爷的黑衣人,也寻到了。”
卫凛忽地一顿,“他去了何处?”
“陆烽府上。”
“可看准了?”
长廷应是,“多亏今夜下了大雪,玄午循着雪上足印,从面摊后的小巷一直追出去好几条街,最后跟到了陆烽府上,八成错不了。”
卫凛沉默一阵,看着远处天际的寒星,低低道:“陆烽……倒也算得上忠义。”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问:“给陆烽的饵放出去了?”
“主子放心,万事俱备,只待后日鱼儿咬钩。” 长廷应下,但心里还有点不明白,“您是怀疑大同的事和陆烽有关联?”
卫凛不置可否,“有无关联,后日便知。”
长廷点头。
“还有何事?”卫凛淡淡扫了他一眼,“这般吞吐。”
长廷被他看穿心思,抿了抿唇,小心道,“此事恐怕……嗯,和乡君有关。”
卫凛拧眉看向他。
“玄午说,他在陆烽府外还看见一人,行迹颇有些可疑,看起来很像前些时日强闯咱们府上的乡君义兄……不知他们有何牵扯。”
卫凛沉默下来,良久,道:“后日一切照常,公主府或是乡君有何异动,即刻回报。”
“是!”
夜色渐深。
沈妙舟只隐隐约约地记得是卫凛将她抱回了屋,随后她就睡得实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越发觉得口渴难受,这等小事,她不愿麻烦盈霜,便自己翻身下床去倒茶,正打着呵欠,忽然,屋外有人轻轻敲了几下窗棂。
两长两短。
接着是两声猫叫。
沈妙舟一个激灵,立时清醒过来,残存的酒意和睡意散得一干二净,她随手从熏笼上扯来斗篷披上,一边系带一边走到木窗旁,小心唤道:“阿兄?”
沈钊的声音在外低低响起:“是我。”
沈妙舟精神一振,急急推开窗格,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用气音问:“阿兄怎么来啦?没让人瞧见罢?”
见她露面,沈钊一笑,从怀中摸出来个小布兜,扬手扔了过去,“放心,卫凛那厮不在府里,暗卫都被我引开了。”
沈妙舟下意识伸手接住。是一袋烤好的栗子,此刻还热乎着,甜香扑鼻。
沈妙舟眉眼一弯,侧身让开位置,小声道:“先进来。”
沈钊一手搭上窗棂,轻巧跃进屋内。
自打从杀手楼逃出来后,沈妙舟夜里都要点烛才能入眠,此时屋内也燃了一支蜡烛,微微映亮小半张床榻。
沈钊余光一扫,没瞧见有什么男子的日常用物,心情更是松快了许多,懒洋洋笑道:“你阿兄我,刚刚探知了吴知府的下落。”
沈妙舟大约猜到了关窍,惊喜问道:“吴叔是不是离开大同,往京城来了?”
沈钊奇道:“真是我祖宗,这都知道?”
沈妙舟:“我听闻大同这些日子突然开始查验通行令,那八成是听到风声要拦什么人,所以这样猜了猜。”
“原来如此。”沈钊挑了下眉,得意道:“还记得窥探公主府的那个锦衣卫么?我跟着他一路追到了南镇抚使陆烽的头上。今晚陆烽鬼鬼祟祟见了一个黑衣人,嘿,被你阿兄我撞个正着。听他们是在商议后日傍晚于城东五十里外的客栈中劫人的事,还说什么‘姓吴的要留活口’,依我看,必定说的是吴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