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铎说不出是讽刺还是愤恨,还是惋惜,又或者都有。
“圣上登基,需要稳固江山,纳妃,是最便宜的法子,可我母亲,喃枫说她后悔了,不愿意继续陪他走下去了,要四海为家,悬壶济世。”
“于是,她以多年无后为由,请太上皇准她和离。”
“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呢?”
“太上皇岂能准许。”
“不过他也是不愿意母亲一个江湖女子当皇后的,当初圣上娶母亲,那也是打着太上皇仁德的旗号,让百姓多少对皇家多了一丝改观。”
“在皇后之位跟自己的性命之间,他自然要选自己,只是他没想到,我母亲破釜沉舟,不为玉全,她给自己下了毒。将活不过一年。”
“她已经不能长久的为太上皇所用,已经失去了价值,且她愿意献出最珍贵的一个延年益寿的方子并一罐药引子,只换和离。”
“太上皇允了。”
“她以王妃之身和离,拿了一纸盖了玉玺的和离书,一生坦荡。”
“唯一让她想不到的是,她出了王府,就诊出了身孕。”
“她用尽毕生所学,让那毒素没有危及到我。”
“我其实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生下我?她已经看透一切,本应该无牵无挂的离开。”
“这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
“生了已然生了,她为此提前一年去了——她瞒了太上皇,她其实可以活两年。”
“然后,我表哥抱着我讨羊奶——应该是偷,有时候也抢——直到遇到了夫子。”
“应该不是遇到吧?”
“大夫,老刘头,无二,甚至暮鼓晨钟——令字辈不算。他们这里头有那位圣上的手笔。”
“前面那几位,恰好出现在我的身边,自然不是巧合。没有人说,但我想明白了,应该是我的母亲。”
“一开始只是托孤吧?他们或许是承过我母亲的情——后来——他们可能想——”
“他们敢这么想,一来是,我可能还算一个可造之材,另一个就是那位的内疚之心。”
“但你看,帝王心,深不可测。真是一场笑话。”
“哦,忘了说了,我说的出身济州林家,也没撒谎,我嫡亲外祖家就是济州林家的近亲旁支,同宗是太医世家,不过也人丁凋零——太医大多活不久,太医世家就更活不下去了。”
“我嫡亲的姨母,萧逸的母亲,当初是充做林家本家的嫡女,嫁进萧家的,如今我也充做本家嫡孙,血脉上名分上倒没有变。”
黛玉推了一杯杏仁露过去。
林铎喝了两口,“凉了,你别喝了。”
然后继续道:“再说我的病,也不算病,我有一次被人刺杀,哦,我母亲生了我,在一年之内,除了我自己不知道我应该是皇子,好多人居然都知道了,好笑吧?”
“你好歹笑一笑。”
黛玉用手比了个笑脸。
林铎满意了,才继续:“继续说,我也不算病,我被刺杀,最惊现的一次,我表哥孤身引开杀手,然后把我藏在了一个水缸里,那个水缸真的有水,还挺多。”
“我没淹死,没憋死,分毫未伤,哭都没哭。”
“但是第三日就发了病。挣扎,不哭,只挣扎,没有人压着我,也没有打我,就是像在被一群人打一样挣扎。那时我——两岁半。”
“这段我其实不记得了,这都是大夫说的,可信度嘛,七八成。”
“但却是添了病,长大了,畏湖,畏河,但我挺喜欢浴桶的——我在济州有个大浴桶。”
“这两年我的症状变成了隔一段时间就会易怒,大夫弄了药,一直压制着,自从遇到你,好多了,还在吃药,但吃的少了——前面同你提过。”
“每次用药,都会昏睡,立刻的那种。”
“然后淋雨偶尔会生病,生病就会昏迷——这些影响不大。大夫怎么诊断,身体也没毛病,所以也没有因此服药。”
“也可能是我母亲当初服毒,我胎里不足。”
“再说令字辈,二十一人,令五的狗,叫二二,本来令五给它取名叫令二十二。差点被他们打死,就改成了二二。”
“这二十一个人,是他送我的礼,四周岁礼。”
“夫子从来没瞒我,所以,我曾对令字辈是有些讨厌的——”
“远不及暮鼓晨钟无二他们来的亲近。”
“慢慢的,讨厌没了,不是改观了,是夫子让我去经历太多的事,我没空讨厌了,再后来,令二两个为了救我,去了,我就觉得人命很脆弱,尤其是他们,他们不定哪天就去了,我何苦为难他们?”
“哦,还有林大人。林大人应该不知哪里听说,我母亲有了我,这事儿真不是人尽皆知,更多的是宫里三位而已,太上皇,圣上,掌管后宫的应贵妃,而那位甄太妃,明显是不知道的。但林大人偏偏知道,他说认得我的眼睛,这话其实我一开始想岔了,他不应该是在我母亲成为王妃之后见过我母亲才对。”
“所以,他之前就认识我母亲,他同夫子是同窗,我有点不受控制的总想:我母亲是不是女扮男装进书院读过书…”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大人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他看到我,就认定我是母亲的孩子?固然我好像母亲,他可以惊讶于这个人真像我的故人,但不应该立刻笃定——这种笃定是基于他早就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且还活着。”
“再就是,我只是提了,夫子同他是同窗,他就立刻知道是谁了,林大人十年苦读!他同窗无数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