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夜色深浓,已到亥时,今儿本该是个喜庆日子,阖宫上下所有人却都不敢安睡。
御林军在宫道上来回巡逻和封锁,宫门落锁的时间已过,朝臣和各国使臣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宫,去参宴的宫中主子们也只有一个何皇后回了她自己的坤宁宫。
宫内寂静到压抑,空中好似弥漫着叫人胆战心惊的血腥味。
东宫长信殿暖阁,贺玥坐立难安,干脆起身来回踱步,她身上一应钗环饰通通卸下了,清雅妍姝的面上有着遮掩不去的焦急,怎么还没回来?
猫儿夜里精神,喵喵的叫着,小虹把小留抱出暖阁,防止让太子妃更加焦心难抑。
“太子妃。”被小关子特意留在长信殿的小叶子轻唤一声,等太子妃的眼神落到他身上,他才接着说道,“现在没有消息才是最大的好消息。”
“您能安稳的待在长信殿,就说明太子殿下那边很安全。”
是这个理,如果太子殿下那边出了差池,太子妃也会被御林军带走。
“我就是心慌。”贺玥也明白小叶子说的话,止住步伐站立在花窗前,看向外头,“持珏这天家富贵真是用命搏出来的。”
这话小叶子不敢回,天家最讲究血脉体统,可又是最不讲究的,太子殿下这些年过得并不平顺,父子,母子,兄弟之间的情感淡冷到薄寒。
“咚!咚!咚!……!”
悠长而悲穆的钟声倏然在宫中响起,共八声,八方来哀,是帝王驾崩!
贺玥数清钟声后竟感到一丝窃喜,垂眸领着殿内宫人跪伏下身,持珏赢了,她心里的惶然总算可以放下!
坤宁宫的何皇后踉跄倒地,手中用作祈福的佛珠散开落到地上,她伸手去够,佛珠圆润,恰好避开她的指尖。
“陛下!”何皇后跪在蒲团上,腰弯折下去,叫声凄厉,满目悲怆。
二十二年终不过空梦一场!
…………
丑时,宁如颂终于回了东宫,贺玥还是未睡,在寝房等着他。
宁如颂脱下玄色氅衣才将她拢进怀里,怕外头带进来的寒气沾上她。
“玥玥,一切尘埃落定了。”他垂下头靠在贺玥的颈窝处,语气平然,仿佛只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外出,回来后和娘子自然的亲近。
他除了在贺玥面前,其余永远都云淡风轻,胜券在握。
贺玥抬手环着他的腰,同他相贴,肌肤和肌肤挨到一块儿,气息交融,魂魄仿佛相碰。
前后已经有太监来报,靖穆帝是病逝,可贺玥清楚,其中必有持珏的手段,不过什么地方养什么人,龙潭里盘着的只能是龙,不可能有稚纯的异类。
她可以良善,可以不忍,但把这些强加在持珏身上,与逼他去死无异,他生在皇宫,只能如此。
有些时候果断的残忍,反而是一种别样的慈悲,往往皇位的更迭伴随着刀剑相鸣,尸骨堆叠,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被波及而死。
“回来就好。”贺玥听到了他的心跳,连同自己的一起轰隆作响。
宁如颂将头抬起说,“其实我有些怕。”
贺玥往前缩了缩身子,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膛处,金丝细致绣成的纹路有些硬,叫她有了实感,她安抚回他,语气轻缓,“持珏,我们都平安无事。”
她未绾髻,青丝柔顺地垂下,宁如颂抬手抚上,轻摇头,“我不是怕败,我筹谋许久,早早定下了胜局。”
“我只是怕惹你生厌。”宁如颂爱极则忧,在贺玥面前他总是患得患失,“怕你惧我,怕你以后疏远我。”
他的玥玥千般万般好,性子慈悯柔善,他是截然相反的。
“持珏。”贺玥抬眸同他对视,她看到了他的惶恐,“你总是把我想的太好,我不是菩萨,我是一个脚踏在地上的俗人。”
“俗人的心不可能公正的立在中央,总会有偏指。你是我的相公,我的情感自然而然的偏向你,钟声响起的时候,我第一生出来的情绪是窃喜和庆幸。”
“你说你怕我畏惧你。”贺玥抬臂攀上他的肩,一字一句问他,“你在我面前的温和和爱意是假的吗?”
宁如颂当即不假思索地回她,“是真的!玥玥,如果可以,我愿以命相抵来获得你的爱。”
都道真爱难窥,可只要有人真正站在此刻的宁如颂面前,就没有人会否认他那纯粹到几乎有些偏执的情爱,它永不熄灭,直至生命落幕。
如果有人用尖锐的器物打开他的胸膛,剥开他的心脏,会现里面有一个贺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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