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正常人所拥有的感情在他这里已然长久地消失殆尽。
但苏乙不一样。他已经潜意识里把苏乙放在单独的、过于苛刻的位置。他享受着苏乙生病时对他的依靠,并不觉得麻烦、累赘,或许很早之前就是如此,苏乙应该一直呆在他身边,再次学会走路也应该知道,不能和他相隔太远的距离。
更想冲进去质问苏乙的母亲,明明苏乙病疼的时候、行动不便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半夜是他给苏乙揉腿,帮助苏乙起夜,为什么苏乙一恢复好,她就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沈素这一刻在谢斯聿眼里是坐享其成的模样。
这种占有欲像针一样扎进人的神经,他应该把苏乙带回家,藏起来、锁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或者一开始就不应该治好苏乙的腿,这样苏乙就不会乱跑了。
阴险,善妒,偏执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他有时分不清爱和恨,对所剩无几的东西只知道尽力把握,要是破坏,也是由自己亲手毁灭干净才算是完美的结局。
相比爱人,他同样擅长的是把一个人毁灭掉。
他一步一步地带着苏乙学会走路,也要知道,让苏乙完全自己往前走,最重要的是他的放手。
在那时,他清醒又残忍。为什么现如今,连看着苏乙和他亲生母亲坐在一起都难以接受。
眼看着他们要去了下一个地方,谢斯聿的脚步却许久都没有跟上去。他没有预测到,到最后,是他自己更离不开苏乙。
餐厅里,苏乙和沈素聊了有一会儿。
在一个空隙,苏乙两只手绞在一起,最终忐忑不安,鼓起勇气对她说:“妈,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沈素给出善意的笑容:“那很好啊,是什么样的女生?”
苏乙艰难地出声,“不…不是女生,是男的。”
话刚说完,沈素放置在桌上的水杯有些不稳,她面色露出一丝失控的诧异,这种事情她以为只在网上或者其他家庭出现,但绝不会是苏乙。
苏乙从小时候起就常常跟在姜绵那女孩子身后,按道理应该是喜欢女生。
“小乙,为什么?”沈素甚至感到一阵头晕,轻声问:“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觉自己只是喜欢他这个人,和性别应该没关系。”
“小乙,以后你的路还很长,这种喜欢真的能长久下去吗?”
苏乙抬起头,很认真地说:“但是妈妈,他现在对我很好,我不能离开他。”
“我之前遇到了意外,腿不能站起来,他给我付了手术费,一直在照顾我,就像你以前照顾我一样……他…他对我很重要。”
“为什么,为什么你腿站不起来了不告诉我。以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没事吗…”
“我不想给你增添麻烦了,我知道你在江家也不容易……江叔叔不喜欢你拿钱给我。”
沈素的眼睛马上变红了,这么多年江河确实是还在防备着她给苏乙存钱,每次查到她给苏乙转钱,都会发很大的火。
“你怪我吗?”她哽咽着问。
苏乙很确定地摇着头,“妈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以前是我让你过得很辛苦,我希望…你离开我过得更幸福。”
谢斯聿一个人毫无方向地往前走,不知道走到哪个方向,步入了一个死胡同。前方再也没有别的路,这时他打算开车回去。
晚间高峰期已经过去了,单向道不再拥挤,谢斯聿开得不算太快,中途有电话声响,他也懒得打开。
一般这个时间只会是公司的破事。手机响了几声便安静下来了。
进小区找了一圈才找到一个空的停车位,他把车熄火,拔下钥匙,小区没有车流更为安静,他摁了摁眉心,在车里坐了片刻。
他拿出一根烟,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往窗外抖落一截猩红的烟灰,白色的烟雾顺着他的手指缓缓缭绕。抬头可见家的方向,房间没有开灯。
苏乙依旧没有回家。
空气过分燥闷,好像又要下雨了。从电梯出来,只留有一小扇窗户的楼道里漆黑寂静,人的脚步声逐渐被扩大。
预想的是进门之后,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但在家门口左边的边缘,视线模糊不清里,有一团蠕动着的物体突然站正了身子。
楼道的灯顷刻间亮了起来。
看到是苏乙本人后,谢斯聿前额有些发胀,有一点意外。
苏乙两手都提着袋子,凝望着他,双眼闪烁着光芒。近看他的头发短了不少,大概是沈素带他去理发店剪了短发。
但谢斯聿不太喜欢那么短的尺寸。
并且苏乙换了一双崭新的球鞋,这鞋根本没有谢斯聿选得漂亮时尚。普通的款式,夸张的颜色,还是偏大的鞋码。沈素这个亲生母亲没有比他更了解苏乙。
苏乙全身上下都是沈素这几个小时里的杰作。
谢斯聿狭长的眼眸冷淡地审视着沈素对于苏乙的改造。他想,只是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可能苏乙已经更偏向于沈素了。
苏乙有点不敢直视谢斯聿,好一会儿才拄着拐杖走过来轻轻拽了拽谢斯聿的袖口,“这个密码锁好像没电了。”
走得更近,谢斯聿听见苏乙左手的袋子里装着什么跳动的东西,混着水声。
那好像是一条鱼。
不知道苏乙这时候还能从哪里买来的鱼。
气氛凝滞了一瞬,万千难耐的情绪如潮水灌来,谢斯聿语气冷冽地说道:“你还知道回来!”
袋子里的鱼要死不活地翻腾了两下,很想双手交叉和谢斯聿气势汹汹地对峙一番,但苏乙不得不拧紧袋子,底气不足地说:“我…我肯定是要回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