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赢眼风横扫,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如遇到虎狼蛇蝎一般纷纷后退,他报复性地往前踏出一步,引得面前数人尖叫出声,忙不迭往后逃。
“你呢!”赵长赢一把攥住面前男生的胳膊,他记得这人叫边卓,从前他为了抄边卓的文章,还请他吃过好几顿饭,“你也怕我?”
“长长长长赢……”边卓吓得面如土色,勉强答道,“我我们就是想在这儿安心读书,你……你高抬贵手,别为难我们了。”
赵长赢只觉心里凉飕飕的,像是冬天练完功,脱掉衣服躺进刚下的雪里。他放开边卓,抬头环视了一圈,近日因为束天风突然闭关,束澜回去处理庶务没来,整个学堂竟无一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赵长赢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他苦笑了一声,将桌上的书胡乱塞回包里,道,“行,行……”
“长赢!”容与刚回来,便见到赵长赢眼眶微红,正闷头收拾东西,周围众人远远地围着,空气凝重得能绞出水来。
赵长赢隔着人群望了他一眼,眼中隐隐蒙着点泪光,片刻便重又低下头去,不再看他,只手中速度更快。其实他在这儿也没多少东西,不知道在磨蹭什么。
“长赢,你怎么了?”容与蹙眉,“他们……”
“夫子好!”
“夫子早!”
赵长赢抹了把脸,红着眼抬起头,见夫子亦远远看向他。
“赵长赢!”夫子喊道。
容与心下一沉,只见赵长赢充满希望地站起身,大声道,“弟子在!”
“你……这些日子便先在家中复习吧。”夫子道。
赵长赢眼里还残留着方才的希冀之色,转瞬间话音落下,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明白过来,愣愣地问道,“什……什么?”
容与不忍,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用气音说道,“长赢,别问了。”
赵长赢充耳不闻,目光直直地盯住夫子,倔强地要问个清楚,“夫子,你……你让我回家?”
夫子微愠,拂袖道,“今早上简庐父亲同我说他失踪了。”
赵长赢面色煞白,嘴唇发着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意思?”赵长赢陡然提高声音,“你怀疑是我?”
众人同夫子皆是默然不语,满室异样的死寂。
赵长赢只觉浑身发冷,他怔怔地环视过低头不敢看他的书院众人,台前皱着眉翻书的夫子……阳光从侧边的窗台悄悄漏进来,爬满了书堂每一寸桌面,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亦映照得冠冕堂皇。
赵长赢突然想起当年第一次来书堂时的场景。那时候他还小,整日跟着师父学剑,大字不识一个,聂紫然实在看不下去,硬押着把他扭送到书堂里来。
“小长赢?”夫子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一块糖饼,“从前是不是没上过学堂?”
小长赢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夫子手里的糖饼。
“真乖。”夫子乐了,将糖饼递给他,朝聂紫然道,“夫人放心,既是到了我的学堂,自然会好生看顾他。即使是江湖中人,多读些圣贤书,总也是好的。”
小长赢懵懂地牵着夫子的手进了书堂,里边一众小豆包个个好奇地探出头来看,乔正仪一身锦袍,小大人一般朝他招招手。
“你叫赵长赢?”乔正仪一脸严肃,“以后你当我小弟,我罩着你。”
“长赢?长赢?”
赵长赢猛然从回忆中惊醒,身侧容与担心地看着他,眉心紧蹙,堆叠成一脉秋山。
“走吧。”赵长赢长长地一声叹息,容与一怔,看着他落寞地将包随手一挎,过来推容与的轮椅。
“夫子!”赵长赢停在书堂中央,他高昂着头,不卑不亢地扬声道,“母亲从小便教我,明月山庄的人,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弟子虽自幼顽劣,却始终牢记祖训,从未愧对过天地良心。”赵长赢朝夫子深深一鞠躬,“弟子多谢夫子多年教诲,从今日起,弟子再不会踏入书堂一步。”
“各位同窗。”赵长赢一拱手,笑道,“山高水长,江湖再见。”
说完,赵长赢利落地扭头,推着容与的轮椅出了书堂,身后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书堂外阳光如瀑,浇了赵长赢一身,他方才发冷的身子终于暖和起来,像是要融化在秋日的暖阳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外面满园灿烂的金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啊……我终于自由了!”
容与笑了笑,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重新开始念书的书堂,幽深的眼瞳暗沉,像是深不见底的古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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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书读了……
瑞雪兆丰年(二)
岁暮天寒,腊八节那天庄里给做了腊八粥,让庄里弟子去村上搭了粥棚,分给村民。往年都是赵明修带人去施,今年他还在查失魂之事,自那起之后,附近村镇又多了好几起失魂之人,没空分出功夫来,赵长赢便自告奋勇要去帮忙,反正他现在没学可上。
永宁的冬日湿冷,今年又连绵阴雨,冷风夹带着冷雨簌簌而下,简直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着抖,恨不得成日里都抱着个暖炉,哪儿也不去了。
赵长赢从前倒是不觉得,甚至练功热得很的时候,时常披件外衣就大摇大摆地乱窜,被聂紫然逮到好几回,揪着耳朵念叨多少次也不改,后来索性也就随他了。
容与晚上抱着赵长赢取暖,早上赵长赢起得早,天还没亮就去院里打了两套拳,回来擦了汗换了身衣服,正准备去村里棚子帮忙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