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如见过黎公子,二位公子。”绿如袅袅一福身,低垂着眉目道。
黎杨转头,说道,“赵公子,绿如姑娘……”
赵长赢到了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黎杨的意思,赶忙焦急忙慌得连连摆手,差点牙齿咬到舌头,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杨啊了一声,他看了看赵长赢,又看了看容与,恍然大悟,说道,“哦,谷公子也有,谷公子也有,红舞……”
“不必劳烦。”容与眸间浮着一层浅浅的笑意,他淡淡执起杯盏,那盏中映着浅绿色的琉璃酒,将他的眸色亦映出微晕的绿意来。
“招魂乃是法事,需克己守礼,沐浴净身,还望黎公子海涵。”容与晃了晃酒盏,看着那绿莹莹的酒液摇荡成一片翡翠色的海。
“正是,正是。”赵长赢也忙附和道,“我们吃菜便好了。”
黎杨见状,拿手猛地锤了一下脑袋,直呼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两位大师莫要见怪。”
“你们继续跳舞!”黎杨笑呵呵地一拍手,“菜都快些上来,莫要让贵客等急了!”
蓝家大小姐(三)
“冒昧问一句,二位大师自何而来?”黎杨问道。
“我二人自永宁来,本是来夔州投奔亲戚,没想到路上钱财被盗匪劫去……”赵长赢愁容满面,叹了口气,将未尽的话都付与酒中。
黎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见赵长赢语气真诚,不似作伪,稍稍放下心来,又问道,“不知大师是从何处学得的招魂之法?可有几分把握?”
容与停箸,语气颇为不悦,道,“黎公子,所学渊源皆为不传之秘,恕在下不能据实以告。”
“抱歉,抱歉,我对这些实在不太了解,大师切莫怪罪。”黎杨赔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我自罚三杯!”
容与见状,便又转怒为笑,拱手道,“黎公子见笑了,原是我们这行的规矩多。”
说完,容与状似无意地顺口说道,“在下也能理解黎公子,毕竟爱妻病了这么久,心里怕是焦急不已,黎公子同大小姐恩爱甚笃吧。”
黎杨随即又饮下一杯酒,他面上已显出微醺的醉色,似是不胜酒力地支起脑袋,叹息道,“我同晴儿么……”
容与眸色一黯,同赵长赢对视一眼,听黎杨继续道。
“我第一次见到晴儿的时候,我才八岁。”黎杨眼神有些许迷离,他晃了晃脑袋,又抿了一口酒,借着酒劲儿,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一般。
“那天我从家里偷偷溜出来,到外边去玩,结果迷路了。匆匆忙忙又没带钱出来,饿得头晕。”黎杨喃喃道,“我还记得,晴儿穿了一身红色的锦袄,头上扎着两个丸子,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问我,是不是饿了?这串糖葫芦给你吃。”
“没想到一晃竟这么多年过去了。”黎杨抹了把脸,“晴儿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好的姑娘,若是可以,我总是希望她能好好的,躺在那里的是我就好了。”
黎杨面上显出痛苦之色,赵长赢有些不忍,替他又斟了半杯酒,宽慰道,“蓝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一场晚宴在各人的试探中精疲力竭地结束了,黎杨送二人出门,一番殷勤叮嘱道,“二位大师若有什么短缺,尽管同我说便是。”
园内月光如水,静静泼洒在树上,青石板小路上,一径的银辉熠熠,闪着微光。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春季夜晚馥郁的花香,却不甜腻,自带有一番清贵高雅之气,想来名花品种不凡,便连花香也是“不与桃李混芳尘”的。
月光覆了浅浅一层,堆叠在容与的身上,像是落了一身的细雪。赵长赢拂开摇曳争宠的花枝,轻轻说道,“他同大小姐感情看起来倒还不错。”
容与不置可否,他回头看了一眼赵长赢,笑道,“等你问我很久了。”
“问什么?”赵长赢愣愣地问。
容与道,“招魂的事。”
“哦……”赵长赢点头,晚风温柔,月色缱绻,他眉宇舒展开来,难得地带了些许轻松适意之色。
赵长赢伸了个懒腰,顺水推舟地问道,“你怎么会招魂的?”
容与突然停下脚步,赵长赢一怔,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眸中隐隐浮动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二人相对无言,半晌,一阵风拂过,头顶海棠扑簌簌落下,将赵长赢一身浆染成烂漫的粉白色。
容与眉梢微动,他挪开目光,微微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问我?”
赵长赢忙着拂去衣衫上的落花,蹙眉道,“什么?”
“这个啊……”赵长赢说道,“这有什么好问的,反正我相信你。”
“……”
容与呼吸一窒,他身上稀薄的月光似乎骤然裹紧,将他包裹成密不透风的茧,让他在这一瞬间竟喘不过气来。
良久,容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眼中重又浮现出隐隐的笑意,像是一瓣瓣绽开的秋海棠。
“那天二公子诊断完失魂症之后,我便去查了许多这方面的资料。”容与说道,“正好,有一日碰见一个病人,对此颇有研究,我还向她学了点粗浅的招魂术,不过从来没有实践过,不知道能否有用。”
“哦。”赵长赢点点头,他理所当然地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后来去学了些的,其实二哥也跟我说了一点,什么命魂神魂什么的……”
赵长赢面色微红,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嘟哝道,“我嫌他打扰我练剑,就把他轰出去了……”
容与笑起来,夜色更深了,这边远离主厅,灯火少了许多,他们说话的声音在黑黢黢的夜里,甚至能隐隐听到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