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冷哼,“孤未发话,你倒是先为孤定了她的罪。怎么?你是觉着自己当了几十年的官,能凌驾于孤和本朝律法之上了?”
“微臣不敢。”
“孤乏了,你们都先退下,阿顾留着。”
这群臣子面面相觑,只得告退,那内侍也依着命令退出,殿内只存君王和程君顾。
君王摆弄着桌上的沙钟,笑道,“倒是个稀罕玩意儿,鸣沙公主有心了,也劳你跑一趟。”
程君顾福了福身。
君王玩了玩底下的沙漏,看里头金黄色的沙子倒流,“正好你来,孤也省得派人去寻。”
“陛下又想下棋了?您上回连输十多局,欠下的赌注还没还清呢。百姓们常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微臣寻思,陛下还是悠着点罢。”
“你这丫头,逮着机会就嘲笑孤是么?同你爹娘一样,一点面子都不给孤留。”君王嘴上抱怨,眼底却是笑着,“棋今日先不下,孤桌上这堆奏折可见着了,一时半会儿可腾不出空。至于为何要唤你来,等你看过这封信便知。”
程君顾快步上前,双手接过君王递来的信封,取信阅读。
这是封匿名信,信上举报朝中有人暗通喀沙国,与喀沙国巴善王子合谋意图毒害前往黎国赴宴的喀沙国使者,以挑起两国纷争。
写信人似乎是刻意隐藏字迹,每个字写得异常板正,无多少美感,程君顾隐隐觉着,这似乎是用非惯用手写的。
“此事孤不想闹大,你且秘密查访便是。查到真相之前,孤的天鹰卫任你差遣。”
“是。”
程君顾走后,跟随君王多年的内侍总管进殿。
“陛下这是给程司业设了个难题。”
君王轻笑,“她既有心为孤清除前朝后宫的污秽,孤便成全她。男官,女官又如何,只要能成为孤手中最有利的刀,那就是个好官。”
君心程君顾早就猜到,对于她来说,多个强有力的后盾比多个强劲敌人要好上许多。
她从小算是陛下看着长大的,若是要大逆不道点,她还能称陛下一句世叔,作为臣子兼世侄女,她定是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世叔被自己的亲儿子害死,亦不能看着这江山落到那两个准暴君手里。
至于这巴善王子一事,她前世听四皇子说过来龙去脉,眼下不算什么难事。想到这里,她的脚步轻快不少。
自御书房出来,沿宫中长街直行,最先见着的是姚贵妃华美精巧的宫殿。
程君顾跟姚贵妃素来没什么交情,只在过年见面时假模假样地寒暄几句。
念及此,她只是把东西交给贵妃娘娘宫里的管事姑姑,寻了个由头走了。贵妃在殿内听到动静,却也没打算做做表面工夫,请人进来坐坐喝杯茶,见过程君顾送来的东西,着人找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放着。
昭华夫人今日不在,宫人说是去了其他娘娘宫里。宫人请程君顾稍坐饮茶,自己去禀报娘娘,程君顾想起还有小半车的沙钟没送,谢绝她的建议,带饮月往王后娘娘宫里去。
王后娘娘这两日头风又犯,免了每日早晚的请安,这群宫妃知晓娘娘的脾气,没有大事不登门。
程君顾刚得知这事,心觉自己太过莽撞,原想着也像姚贵妃那样,直接交由管事姑姑,不想管事姑姑直接迎了她进殿。
王后娘娘倚在凤榻,面色算不上好,也不算太差,因怕娘娘再受凉,屋内的窗没敢开得太大,只有一扇靠墙角的小窗子开着透风,于是屋内的药味久久难散。
“阿顾来了?快近前来让本宫瞧瞧。”
程君顾将钟交给内侍,走上前去。
“瘦了不少,可有好好吃饭?要是吃不下饭,本宫着陆景给你配点药膳吃。”
程君顾谢过,“我这丫头饮月每日都会变着花样给我做饭,有时也会去太医院讨教一二,便不劳烦陆景太医了。”
“如此便好。饮月丫头,若是太医院的人在药理一事上藏着掖着不与你说实话,你就报本宫的名号。”
饮月陡然被王后娘娘这么一点名,惊得当场顺拐,回过神后,忙跪下谢恩。
“这丫头也是有趣得很。对了,阿顾,过些天便是逢七节,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程君顾今天来拜见王后娘娘也是抱了这个想法,现在王后娘娘主动提及,她就把想了一路的开场白咽了回去。
“臣女倒有一物惦念许久。”
“你想让本宫为你赐婚?”
程君顾到嘴的话一噎,王后娘娘见状,以帕子掩唇轻笑。
“这婚事是两个人的事,岂有臣女只身前来的道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真要求娘娘赐婚,也应当是由我爹娘来开口。”
王后娘娘道,“那本宫就等程夫人前来。”
程君顾脸上红了红,想起自己的正事,很快又正色道,“臣女想要先帝编纂的《千机图》,不知娘娘可否应允?”
话音刚落,就见王后娘娘眼神寒若冰霜。
最后,王后娘娘暂时答应下来。
《千机图》毕竟算是本朝几近禁书的存在,她身为王后也不敢一下子把话说得太满。
离开王后娘娘宫殿后,程君顾又往其余娘娘处去,除冷宫外,每位娘娘宫里都送了一座沙钟。
等这一圈走完,将至傍晚,返回走了一段路,偶遇相识的司膳官,从她那儿听闻昭华夫人已然回宫。程君顾谢过,直往昭华夫人宫里去。
刚到殿门口,就见一妇人拭泪而出,她沉浸在悲伤中,不曾注意到程君顾主仆,侧过她们走远。这夫人程君顾觉着面善,但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人,走了几步,几个零碎的场景自眼前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