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夜渐渐深了,雨还未停。
这确实是个夜袭的好时候,无星无月的夜晚四处一片漆黑,雨声也会掩盖人行动的脚步声。同时在这样潮湿黏腻的天气里,人也会不自觉生出懈怠,当真是机会难得。
黄嵩耳边传来了城中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二更了。
他终于停下了来回徘徊的脚步,翻身跳上了早等在一旁的骏马。原本姿态闲散的军士们见状,也都重新站直了身体——这支军队的人不太多,但确实是黄嵩手下的精锐。其中三分之一的人都有马,余下三分之二的人他原本没打算带去夜袭,如今也都出现在了城门口。
夜色笼罩之下,这支军队格外的安静,直到黄嵩坐在马背上举起刀锋,下令道:“开城门!”
守卫城门的军士闻言,几人合力取下了沉重的门栓,而后又齐力去开城门。伴随着“轰隆”声响,仿佛闷雷一般,沉重的城门终于缓缓开启。
黄嵩那张写满仇恨的脸率先从门缝中露出,待到城门开启足够人马通行,他便第一个驾马冲出了茂城。细雨落在他身上的蓑衣上,潮湿而沉重,他却半分未觉,凶狠的双眸直视远方。垮下的马儿也知他心意,迈开蹄子带着他直奔目的。
而在他身后,是源源不断奔出茂城的兵马。
……
穆靖安选择扎营的地方,距离茂城不近也不远。是近可攻城,退亦可走的距离,站在茂城最高的瞭望台上,甚至能隐约窥见敌营的轮廓。
夜幕下,细雨遮掩了袭营之人的行动,但也加深了他们赶路的疲惫。
三更天后,茂城兵马终于赶到了穆靖安的军营外。遥遥看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大部分营帐都已是漆黑一片,只有少数地方还有些许火光。
黄嵩到了这时反倒冷静了许多,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兵马——今晚的天气确实适合偷袭,四下里漆黑一片,就算摸到敌军营门,对方都不一定能够发现他们。可这样的天气同样有许多问题,比如太潮湿用不了火攻,再比如天太黑分不清敌我。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黄嵩很快下令:“传令下去,让大家把衣裳都脱了。等进了敌营,别管看得见看不见,只要穿衣裳的都是敌人,全砍了就是。”
盔甲并不是问题,因为今晚夜袭要保证速度和体力,士卒们本就没有披甲。有问题的是天气,这时还是初春,夜晚总是寒凉的。不过这群人一路奔袭,倒是不觉得冷了,反倒是身上的衣裳被细雨湿透,贴在身上既难受又冰冷。
再加上黄嵩这次带来的都是手下精锐,他的命令并没有人反对,众人纷纷脱下了碍事的湿衣裳,光着膀子提起了刀。
黄嵩自己倒没脱衣裳,耳边听着众人扔下衣裳的声响,最后说了一句:“众将士,随我杀敌,若有人能斩下穆靖安首级,我给他加官进爵,再赏他黄金千两!”
且不提这加官进爵的话由黄嵩说来,能做几分数,这黄金总是实打实的。
一群人的气势瞬间提升起来,身体上的寒冷,似乎都被心头的火热驱散了。所有人跟上了黄嵩的脚步,迈开步子越跑越快,直冲敌营而去。
事情进展得似乎很顺利,穆家军营地外值守的士卒不堪一击——站在火光下的他们就像是黑暗中的靶子,还没等黄嵩带着人冲到近前,便有擅射者边跑边射,几支利箭将人射杀。于是黄嵩等人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就直接冲入了敌军军营。
有人一脚把为数不多照亮的火盆给踹翻了,可惜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把四下都弄的泥泞不堪。火盆倒地后,里面的火星就被泥水熄灭了,果然连一座帐篷都没有点着。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占着先机,当下就有人摸黑进了附近的营帐。
此时军功都是按人头算的,平时斩首艰难,杀个敌人都要把脑袋砍下来别腰上。不过今晚他们已经打好了主意,趁着穆家军还没反应过来,多杀几个人,也别带着脑袋碍事了,割下左耳作为凭据,回去一样领功!
有人野心勃勃,打算争一争穆靖安的脑袋,但更多人有自知之明,只想多抢几个人头。然而等他们摸进营帐,冲着寻常睡人的地方一通乱砍,却发现都砍了个空。
一个营帐如此,两个营帐也如此,个下来,谁都发觉不对了——身边全是光膀子的同伴,连一个穿衣裳的人都没有,这军营安静的就像是个空营!
“不对,这些营帐里怎么都没有人?!”终于有人喊了出来。
而彼时黄嵩已经带着自己的亲卫,直奔中心主帐而去……虽然他已经许下重赏,但显然更想要亲自手刃敌人,替自己的儿子报仇。
寂静的夜里,即便隔着雨幕,声音依旧传出了很远。
黄嵩一直没留意周围密密麻麻的营帐,听到这声喊后,心里顿时生出股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劈开附近一个营帐,驾着马就跑了进去,转了一圈果然没人。
“糟了,难道是中了敌人埋伏?!”有人忍不住惊道,顿时引得一片躁动。
黄嵩虽然一心复仇,但显然也不是个傻子。眼看着情况不对,他立刻下令道:“快,退出军营,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她话音刚落,军营外就蓦地亮起了一片火把,濛濛细雨也浇不灭那片火光。
黄嵩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紧接着便见火光下,包围他们的穆家军没有进攻,反而冲着营地里扔出了一个个拳头大的小瓷瓶。瓷瓶落地便砸个粉碎,随着碎片飞溅,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一股浓重的刺鼻味瞬间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