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之被姜策的话噎住,但他很显然不会跟姜策计较什么。
“你赶紧走吧。我没事。也不是头一次等在抢救室外边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但这里边,是会死人的。”
顾景之看着姜策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和极力抑制住哭声,心中一痛:“我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抢救室……我…朋友…”
“顾景之。”姜策再次打断:“你是听不懂人话是么?我现在没心情听你说故事,真的。
不管是你还是你的朋友,我都不在乎。你们这种人,只要想,不管是需要换心还是换肝都不用排队。所以我不会跟你共情什么。”
姜策嗓音更加沙哑,用手肘撑在膝上,双手捂住脸,不再看顾景之:“算我求你,赶紧走吧。”
顾景之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而姜策只能低垂着头,他不敢看。
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
这一路,他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敢……他只能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一定会没事。
手术很顺利的话,手术费大概要准备10万……icu一晚上也要一万……还有药品,没有医保……有些药必须要现金支付。
家里那张卡数额明显不够,该怎么办……预支薪水?再打几场比赛?怎么办?
姜策觉得自己很可笑,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只能在脑子里算钱,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真的活得很失败……眼泪无声地滑落,姜策觉得自己跌进了深潭之中,四肢百骸无一不冷。
突然间,姜策觉得自己的手背一暖,他整个人僵住慢慢收手抬头,面前的人竟然是已经离开了的顾景之。
“愣着干什么,手术好像还没完,把这个喝了吧。”顾景之把一罐冰可乐塞到姜策手里,而自己则拿着一杯咖啡:“凉点的东西可以帮你提提神。”
“你……没走?”姜策有些不敢相信。
顾景之叹了口气:“我在这陪你。”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顾景之喝了一口咖啡,不由得蹙起眉,艰难地做了个下咽的动作。
姜策心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伸手拉开易拉罐递给顾景之,同时从顾景之手里把那杯速溶咖啡夺了过来猛喝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不是告诉过你……”
“你看那边。”
顾景之打断了姜策的话,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长椅上坐着的两个人,姜策知道是刚才那些人留下等消息的家属,但他不知道顾景之让他看那边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应该一个人孤零零地等着。就是这样。所以我在这陪你,别多想什么,就是不想你这个时候你自己一个人呆着而已。”
顾景之伸出手握住姜策冰凉的手,这次姜策没有拒绝,回握住顾景之的手,像是溺水被捞起一般,暖意在两个人手掌之间流动。
“要不要靠着我,肩膀借给你。”顾景之歪了歪头示意姜策靠过来。
姜策摇了摇头,但顾景之不接受这个答案,强行让姜策靠了过来。
“闭一会儿眼睛休息一下,别把你自己熬累倒了。”
“我没事。倒是你。”姜策刚想抬起头,但被顾景之一把按住不让他动,姜策也没办法,只好再次靠着。
“真的没关系么?你不是还要去公司,要不就……”
“我是老板,又不用打卡。再说了,整个公司都是我家的,谁敢扣我钱?”
“谢谢你。”
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姜策盯着抢救室的大门不敢闭眼,他害怕只是闭了一下眼睛,跟母亲就已经成了天人永隔。
“小时候我害怕一个人睡,我妈妈就给我唱她家乡的小调儿哄我睡觉,生病了不想吃东西,她就想方设法把东西弄得很可爱,那种苹果做的小兔子,你知道吧,用那个哄我吃药。其实我小时候身体特别不好……”
顾景之其实特别怕姜策现在不说话,想找个什么话题,又怕起到反作用,现在姜策自己主动开口,顾景之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说道:“经常生病吗?”
“嗯,三天两头感冒发烧,都是我妈妈照顾我。
有一次我眼睛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肿了,我妈带我去卫生所看,医生说是麦粒肿没什么事,然后就让我回去热敷,可是越热敷就越肿。
我妈着急了带我直接去了城里,那里的医生说不是,里边的东西得手术取出来,要不然眼睛可能会失明。
手术的钱其实并不是很贵,但是我们家已经被我那个赌鬼继父掏光了积蓄,我妈只能到处借。
好不容易凑够了手术费,要住院两天先输液消炎,我那个继父以为我能做手术是因为我妈偷摸背着他藏了钱,又到医院闹了一顿,后来被保卫赶走,这才消停。
手术完我妈带我回家,被喝醉的继父打了一顿泄愤,我想护着我妈,但根本没用,我也被踹了几脚。
后来他终于喝多了自己趴桌上睡着了,我妈才敢从地上起来,抱着我回床上睡。她怕我睡着了乱动把纱布弄开,要是不小心揉了眼睛,还可能留下后遗症,她就一直攥着我的手看着我,一熬就是一夜,然后白天天亮了直接出去打工赚钱。”
姜策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顾景之伸手给他抹掉眼泪,轻拍着姜策的后背,释放出淡淡的信息素安慰姜策。
“芍药吗?”姜策闻到一股淡香。
“嗯。”顾景之应了一声:“我的信息素有很多味道,芍药的香味有助于情绪安抚,对我自己没什么用,但可能对你会有些帮助。姜策…你妈妈真的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