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照道:“哦,好,青梅好。给我也盛一碗。”
张升煦咧嘴一笑:“喝完了,没了。最后一碗被我喝了。”
张升照瞥他一眼,嫌弃地说:“那再去煮一坛啊,人都去偷懒了吗?白露呢,揽星?”
“大哥哥,这青梅是怀德哥哥送给我的,一共也就只有一瓶。你知道的,这个时节哪里买得到四月的青梅,我这一瓶还是怀德哥哥提前让掌柜留下的呢。”
张善云眨眨眼,看着自己大哥尴尬地夹了菜吃,忍住笑,“而且,你院里的白露揽星几个都不在。你若要人煮茶,要么我叫问禅留下给你煮吧?”
张升照歪头扫她一眼,“人呢?人一个一个都去哪儿了?”
张升煦放下筷子说:“大哥,大嫂带着顺姐儿还有院里的女使婆子们一起去城外祥隆寺里上香了。”
“哦,上香啊。”张升照一顿,“什么,祥隆寺?t你大嫂去了祥隆寺?她脑子歪了吗!”
张升煦拍拍大哥的肩,“大哥莫急,这个时候,祥隆寺恐怕是宋州所有的寺庙里头,最干净最安全的去处了。刚刚结束了痈疽时疫,这时候大家都不敢去那里,大嫂真是颇具胆识和智慧啊!”
张升煦说完,取帕子擦了嘴,“我吃完了,善娘,今天天热,我等你一块坐车去医馆,走着去太热了。”
善云连忙也放下筷子,“我也吃好了。”
张升照看向张善云,“慢着,你们大嫂出城去上香,你们几个都知道?”
善云和张升煦这两人都点了点头。
“她要去多久?”
张升煦摇了摇头:“不知道,大嫂没说。”
张升照瞥一眼三妹妹,“善云也同意?”
“同意啊,有什么好不同意的?祥隆寺的痈疽结束半个月之后我才回来,现在祥隆寺很安全的,大哥哥,你就放心吧。”善云站起来,“堂哥,走。”
“等一下!”张升照眉头紧锁,“张升煦,你这个讥讽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张升煦讪笑一声:“没什么,大哥,我们赶着去医馆,先走了啊!”
堂兄妹两人不管张升照,急急忙忙快步走出了门去,善云的女使们也跟着走了,剩下张升照独自一人坐在饭厅里吃饭。
吃着吃着,觉得不是个事,连条帕子都没人给他拿。张升照烦闷地拿手背擦了擦嘴,高声喊:“提海,叫老何备车,上衙!”
近侍应声进了门来,低头回道:“大人,老何一早被大娘子叫上,已经出城去了。”
“什么?我要上衙,他却送大娘子去上香?到底是我上衙重要,还是她上香重要?”
“当然是大人上衙重要。”提海答道。
张升照气得不行,“那他老何到底办谁的差事,听谁的差遣!”
提海艰难地回答他:“大人,老何的身契在周大人手里,所以听三姑娘的差遣。三姑娘叫他办谁的差事,他就办谁的差事。”
“走走走!都走吧!”张升照气得喘了一口大气:“给你家大人去雇车啊!这么热的天,叫我走到衙门去吗!”
*
外头的马车上,张升煦笑得不行。“善云啊,你大哥哥总算吃了个憋,笑死我了。”
张善云哭笑不得,知道大嫂打算丢下大哥出城的时候,她就猜到了大哥一定会又气又闹,再过几天估计就会因为没人照料服侍而不习惯,然后盼着念着嫂嫂她们赶紧回来。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不仅能让大哥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还能助长大哥对大嫂的怀恋与不舍。
人只有在失去了的时候,才会觉得珍惜。
而这样好的主意,竟然是她的小侄女张顺玉出的。
张善云万万想不到,一直以来顺玉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孩子,突然之间那孩子都有主意有盘算了,倒让人另眼相看。
家里的晚辈,默默地就就长大了,而且长得有她自己的想法和观念,比她们这一代人聪慧灵活得多。
她的大哥张升照,一直守传统理念,循规蹈矩,像是一个装在框子里的方方正正的盒子,只有规矩只认方圆。
她的二姐张惠云,一直压抑自我,一直为家人奉献,即便和离以后,也没有放开全身心地为自己生活。
堂哥张升煦少时软弱,人到中年略微成长了些,但终究没有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可为家人所依靠。
堂姐张娇云虽然有了一些独立的想法,但是终究为现实所迫,要对生活让步。
她自己活得也不自信,兜兜转转差一点就错过了心中最珍视的人。
但是张顺玉不同,她看着柔顺,内心却坚韧。她受母亲所教育,成长为一名妥帖的大家闺秀,却一点都未丢失自己的本心,坚定地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能朝着这一步坚持着迈出脚。
向父母亲拒绝议亲,并带着母亲一同反抗父亲,就是她为自己的幸福所迈出的第一步。
即便将来,与顺玉共度一生的人并非她此刻心中挂念的蒋家郎君,但张善云毫不怀疑,自己的侄女一定能按照自己的本心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堂哥,你觉不觉得,家里的几个小辈,似乎都比我们这些人活得聪明通透呢。”
张升煦疑声问:“善娘,你怎么这么说?”
张善云无声的笑笑,“没有,我就是忽然想到。堂哥,你对阮清的意思,她知道了吗?”
张升照的脸慢慢红起来,他转开视线望着窗外以掩饰慌乱:“你说什么呢,我没有。”
“堂哥,我打算去东京了,这次我入宫看诊之后,我就在东京物色一个铺子,等明年我离开应天府之后,我想把养颜医铺交给你。阮清跟着我学了一段时间,今后她可以帮你一起打理,或者再过几年,你们可以把张氏医馆的牌子重新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