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信听了,陷入良久的沉默。
片刻后,他开了口:“抱歉,三姑娘。”
他略向后靠,身体放松一些,面上还有了浅显的和气神色:“当年,我的母亲也是死于难产。高姨母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很犹豫,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善云看着他,却没有问。
杨崇信径自说:“也许你知道,我和学之并不亲近。但他是我这在世上最亲的人了。我不想父亲当年的遗憾再发生在他身上。”
张善云觉得疑惑,并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奇怪地看向他。
杨崇信忙又解释:“三姑娘莫要误会啊,不是我对你有哪方面的意思。”
张善云尬笑一声,“那是自然。”
“我是说,学之心悦你,而娇云显然也把心思放在学之身上。所以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张善云不可思议道:“学之哥哥?杨大人误会了吧。我一直将他当成自家二哥哥一般,从没有另作他想。”
杨崇信忽然笑了,他坐直一些,近身看着张善云:“你叫我杨大人,却唤他学之哥哥。你问问自己,是否在你心里,我和他对你而言就是不一样的?”
他停顿片刻,见张善云确是在思考的情状,才又说:“你将我视为亲戚家的不熟悉的大哥,但学之在你心里的地位,远远比我在你眼中亲近许多。”
“你真的只觉得,他是一个亲戚家的二哥哥吗?”
张善云被他问住了。
这个问题她从没有想过。
杨学之在她心里,从一开始就是堂姐的表哥。
这样一个存在,是她一直应当保持距离的人,是堂姐的表哥,就与她不该有什么亲近的关系。
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之哥哥成了于她而言格外熟悉又亲近的人呢?
也不能说是亲近,而应该说是在他面前很自在。她对杨学之无意,所以自己在周怀德面前无法自在相处,在杨学之面前却能从容不迫地做自己。
马车驶到杨家医馆,车夫恭敬地送两人下马车。
张善云走进医馆,娇云就堵在门口守她,怒斥道:“你可回来了,我等了多久你知道吗!还说要一起去买衣服,这都该吃饭了,衣服又买不成了。”
却见杨崇信走在善云后面进了门,娇云忙规矩起来,笑脸相迎地打招呼:“大表哥也回来了啊?大表哥今日怎么也在。”
杨学之迎出来,笑意盈盈地问:“三妹妹,今天看的病人如何?”
张善云骤然见了杨学之,竟有些不自在,一旁的杨崇信替她说:“今日的病人病情凶险,好在有惊无险,三姑娘开了一道极漂亮的方子,将人从阎王爷那儿给拉回来了。”
张娇云赌气说:“怎么这么厉害。阎王要你今日死,三妹妹留你到天明。那黑白无常谢大人范大人,岂不是要来找你寻仇了,你害得他们没法办差啊!”
张善云笑了,“说什么呢,堂姐姐。走吧,买衣服去。”
张娇云挥手向二人道别:“大表哥,二表哥,我们先回啦。”
二人在附近的成衣店匆忙挑选了几件衣服,便急急地回家吃饭。
回到家,却没想今天的饭桌上,人格外齐全,连平时在自己房里吃饭的张升煦也带着女儿一起坐在饭厅了。
见到她俩回来,张升煦说:“难得想和你们一起吃个饭,你们倒好,耍起了姑娘性子,叫哥哥好等。”
张娇云闷声闷气地回他:“还不是因为善娘!要去看诊,害我等了老半天。”
张升煦伸手戳了一记她的脑门,“善娘看诊救人,还要吃你的排头t。张娇云,你的脑子被香露熏傻了吧!”
张娇云反驳道:“张升煦,你好啊,自己出了事让善娘替你收拾,现在善娘才是你亲妹妹了是吧!”
一旁的王巧平忙出来又打圆场:“好了好了,现在一家子齐全了,快坐下吃饭。”
*
接下来的日子,每到晌午吃过饭,葛家的马车便按时停在医馆门口,接张善云去看诊。
这一天,葛家的车送张善云回到医馆,她便径直上了自家的马车去,要去周家赴宴。
坐在马车里,张娇云问:“我听大嫂说,葛家的姑娘今天也要去周大人家赴宴?你不是才给人医治吗,这么快把人治好了?”
张善云摆手道:“堂姐想什么呢,葛六姑娘大病未愈,去的是葛家另一个姑娘。”
“是谁?你可知品貌如何?”
“葛家的女使说,是家里的庶姑娘,她也得了邀约,要去赴宴。”
张娇云讪讪应了一句:“这些个高官家里就是门儿清,什么庶姑娘横姑娘的。还是咱们这种平头百姓家的好,都是自家姑娘,没有什么妾室生的庶姑娘。”
王巧平说她:“娇云,别胡说。家里还有婉姐儿呢。”
娇云不当回事,“婉姐儿怎么啦,婉姐儿就是家里的亲姑娘,可不是什么庶姑娘横姑娘。”
王巧平被她逗笑了,又说:“一会儿到了周家,你也收敛一点,今天这样的大场面,肯定来了不少贵女,不要乱说话,省得不经意得罪了人。”
“我知道了,嫂嫂。你放心吧。”
王巧平与张娇云二人你来我往探讨了一路,张善云却一直沉默。
随着周家越来越近,她的心里就越是打鼓。
周怀德现在住的地方很大,比明苑要大得多,是个三进的大院子。
下了马车,发现这是一座晚唐时期建的房子,有着浓墨重彩的房屋建筑风格,布局严密整齐,气派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