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合容不明缘由,问他:“怎么了,杨大人?”
杨崇信愣了愣,忙说:“是滑脉。恭喜冯娘子,娘子又有喜了。”
冯合容整个人抖了一下,手不自觉地缩回自己身前。“真的?”
“是,娘子已有一个多月身孕。”
边上的女官袁菀接了话:“恭喜娘子。娘子信期迟了半月,还在担心,原来竟是有喜了。”
冯合容的神情却看不出喜悦,她看向女官:“袁菀,你去门口守着,让他们不许进来。”
“是。”袁菀低头行了礼,退出屏风之外,去守在了门口。
“杨大人,这一年多来,蒙您看顾,大人脾气秉性是最仁慈,又与人无争。容儿知道,大人是一个好人。我可以信任你,对吗?”冯合容说完,定定地望着杨崇信。
杨崇信正站在一旁,闻言即刻跪下:“下官才疏学浅,太医院章太医、万太医的医术均在下官之上。”
“杨大人,他们即使医术在你之上,但是他们没有你拥有的一颗仁心。”
冯合容悠悠的声音,击打着杨崇信的内心。
他低下头只道:“冯娘子,下官只懂行医,不懂其他。”
冯合容笑了:“杨大人,我明白,你不想牵扯后宫。我只想问,若这一胎是男孩,大人可否保住我母子二人”
杨崇信知道,冯合容是在逼他站队。
冯合容眨了眨极为好看的眼,自嘲地笑:“我入宫良久,但并不在意阶品位分。只是有人视我为眼中刺,即便大娘娘此刻保我,可以后呢?我多希望我的孩子是个男孩儿,就不t会像我这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片刻,她说:“杨大人,请起吧。”
杨崇信依言站起身,想说些宽慰的话,反复斟酌之后却不知怎么开口。
他这人生二十四载,鲜少有见到女子在自己面前讲述内心。面对这样的真情袒露,他竟说不出有意义的话来。从来没有这一刻让他这样怀疑自己不如自己的异母弟弟。
如果是杨学之,此刻肯定能从容不迫地说些宽慰她人的话,而不像他这样僵持在这里。
许久之后,杨崇信拱手说:“下官必当尽心竭力。”
*
临近年节,许文彦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营生,张惠云遣散了家里两名乳母,又让乘风回了张家。家里只剩下秋暮一名女使,帮着在她出去制宴时带静姐儿。
十二月下旬,江宁府知府葛家的嫡外孙女过生日,宴请宾客,葛家托人请到张惠云这里,想请她去制宴。
葛家六姑娘葛钦现在是张善云的闺中密友,因此前几日,善云便和自己的姐姐说:“二姐姐,你要是不好回绝,我去和钦娘说。你才刚出月子不久,马上去制宴,我就怕你身体吃不消。”
张惠云站在葛家厨房里,刚刚忙完,回想起张善云前几日对她说的这番话,自嘲地笑笑摇摇头,让自己别再多想了,毕竟葛家给钱极为爽快,一场生日宴便给五十贯钱作为报酬。
宴会过后,已入深夜,葛家派了马车送张惠云回家。
回到许家,张惠云轻手轻脚踱回自己房间,怕吵醒了女儿。推开房门,先是听见丈夫许文彦正睡在床上打呼噜,可谁知再走近些,却见到女儿许承静正躺在地上。
张惠云惊呼一声“静姐儿!”然后连忙把女儿抱起来。
女儿只穿着单层的中衣,虽然屋里烧着炭,但地上还是极冷。她以手指探了探女儿的鼻息,还好,女儿好好的,呼吸平稳,睡得正香,可是整个身体都冷得厉害。
许文彦醒过来,看到妻子站着,问道:“怎么了,别把女儿给吵醒了。”
张惠云后怕得很,问他:“静姐儿怎么躺在地上?”
许文彦还在梦里迷糊,“静姐儿摔地上了?我没感觉到啊。”他揉了揉眼说:“没事儿,小娃娃骨头软,不怕摔。”
张惠云沉住气问:“暮秋呢?”
许文彦道:“哦,娘得了风寒,难受得很,叫暮秋去服侍了。年纪大了,夜里要起夜要喝水的,没个人服侍怎么行。”
他把被子裹紧了些,随口又说:“你给静姐儿换个尿布,我今儿在你这睡了。”
怀里的许承静好不容易暖和了些,张惠云抬了抬头,把眼眶里的眼泪逼回去。然后把女儿轻轻放回床上,取了她的小被子给她盖上。
恰逢琐事06
第二日,许文彦醒来,却见这晚张惠云并没有上床睡,而是和衣坐在床边地上,趴着小睡了片刻。他见自己占了大半张床,干咳一声,不自然地问她:“怎么在地上睡?”
张惠云摇了摇头,“无事。我去打水,给静姐儿洗把脸。”
待她打水回来,许文彦想都没想,直接上前拿过脸盆里的毛巾也擦了把脸。张惠云抿了抿嘴,似乎下定决心一般。“官人,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
许文彦把擦过的毛巾扔回盆里,“你说。”
“家里院子小些,确实住不下许多人,我想,不如买个大一些的院子,买两个女使来照顾起居,家里也好有个人专门带着静姐儿。”
张惠云说完,一直没有抬头,只看着盆里的脏毛巾。
“你什么意思?”许文彦皱起眉,“住在这是辱没你了吗?又要买院子,又要买女使,张惠云,你是多富贵的人家出来的姑娘啊?”
惠云解释道:“官人,我这些年攒了些钱,若是官人担心银钱,我……”
“被人知道我许文彦用娘子的嫁妆钱,我还要不要脸面了!”许文彦说完,沉着脸就出了门,把门摔得哐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