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们言语中提到有人在悬赏找一个十六七的姑娘,我很想一厢情愿地认定那不是我,但以现在的情势来看,那五十两黄金所代表的,多半就是我这个想隐姓埋名却非常不成功的平安了。
我知道自己之后必须步步谨慎小心了,仔细将那两人埋了之后又解下马车留在原处,只扶莫离上马,与他一起骑着那匹马儿往客栈去。
天已全黑,我在马上见他烧得双颊红艳,乌睫微覆,虽然忧心,但仍是觉得心里咚咚跳,赶快拉过大披风将他兜头盖脸地遮了,怕一会儿再因他的脸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客栈门口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笼,随风晃动,老板迎出来招呼,见我一身官差打扮,又腰佩大刀,身子立刻矮了半截。
“原来是官爷驾到,里面请里面请,小店简陋,招待不周,官爷莫怪,官爷手上这位是……”
我粗声道,“我兄弟发了急病,这儿可有大夫?”
他搓着两手抱歉,“那可麻烦了,小店只做过路生意,附近没什么人家,要找大夫得到重关城去,离这儿还有几十里地呢。”
“那我们先在这儿休息一晚上。”我扶着莫离下马,有小二过来接走缰绳,老板亲自带着我往里面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小小的店堂里坐得半满,都是风尘仆仆的赶路人,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一路行来又耗费了那么多体力,闻到食物味道立觉饥肠辘辘,肚子都叫了。
“官爷可是饿了?”老板问。
正吃饭的那些人都抬头往我这儿看过来,见了我的打扮又忙不迭地低下头去,看来对公差都有些忌惮。我也不愿在人群中久留,只说,“先带我进房,一会儿你送两份饭菜上来。”
老板应声是,立刻带着我往楼上去,边走边说,“今日客人多,只有一间空房了,官爷……”
我呆了呆,想想与他分开也不放心,遂点头,“一间就行了,我还要照顾我兄弟。”
老板点头哈腰,“多谢官爷体恤,多谢官爷。”
我见他怕成这样,不禁又想起那两个官差的恶行恶状,看来普天下的官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老百姓都对身穿官服的人畏畏缩缩,这样的事情,当今皇上——也就是我皇兄,知道吗?
我思绪飘远,想到我皇兄,又是一个寒战。
算了,关于我皇兄的想法,我还是不要妄加猜测比较好。
客栈简陋,客房里只有一床一椅,收拾的倒也干净,老板退出去之后我将莫离小心放在床上,他的脸被我盖住,一直没有出声,我怕他又晕过去了,揭开披风低头看,却正对上他睁开的眼睛。
他目光古怪,我被他看得一怔,直觉自己装扮出了问题,赶紧用手摸脸。
“哪里不对?是不是穿帮了?”
他不说话,又侧过脸去不再看我,房里洗脸架上有半满的一个水盆,我奔过去照了一下,确定自己脸上没什么异样才定下心来。房门轻响,原来是老板送饭菜上来了。
我打发老板下去,回到床边扶他起来,又将枕头垫好让他能够靠着,这才端过碗来举起勺子。
他皱起眉头,“你干什么?”
我听他气若游丝,更坚定了手里的动作,勺子举到他嘴边,“你饿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吧,一会儿我去城里给你找大夫,老板说重关城离这里才几十里地,我骑马去把大夫带过来。”
“不许。”他冷声。
我不跟他争,找准机会把勺子送上去,心里说话。
今时不同往日了,莫离,本姑娘人都杀过了,你又成了这样,难得轮到我为所欲为,我还会听你的吗?
他正要说话,一勺子汤就进了嘴里,免不了咳呛,脸上红色更重,我放下勺子伸手替他顺气,他反手抓住我,掌心烫得惊人,双目泛出怒色。
“不许去。”
我见他动了真怒,又怕他身子受不住,立刻服软,“好好,我不去就是,那你先吃东西,吃完我就不去。”
他胸膛起伏,合眼许久都没有出声,我正着急怎么让他再吃点东西,忽听他低低开口。
“平安,前途凶险,你绝不可入城,回头往南去,去找文德。”
我愣住。
他这是要我走?
我与莫离在金潮堂相遇,从那一日起,他便一心要将我带回教中,即便我被闻素掳走,又被送入长老们所在的蓝家庄,他也不辞辛劳地追了过来,这样历尽凶险,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他竟要我回头去找文德?
我怕起来,手指都开始哆嗦,勺子磕碰碗边,细微作响。
“你干吗这么说?这毒很厉害吗?是不是医不好?是不是你要死了?”我死字出口,立刻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但心里恐慌,一时竟没了方向,只知道发抖。
他睁开眼来见我这样,目光复杂,“你就这么怕我死?”
我已经无力对他表白心声,索性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抓过佩刀就往外走,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去那重关城里抓个大夫过来,若大夫都说他是治不好了,我就带着他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一起跳崖算了。
“平安!”他怒声叫我。
我根本不回头,两步就走到门边,手才碰到木门,忽听门外一阵嘈杂,楼梯猛响,伴着门板砰砰开合的声音,老板惊叫,“客官,你们别硬闯,楼上都是小店的住客,没有什么十六七姑娘啊。”
我大惊失色,从门缝中偷看一眼,只见一群一身黑色的大汉正踢开一间间客房大门,当先走着一个虬髯大汉,虽然没了面罩,但那身形绝对错不了,就是拆断铁索桥让我们坠入深渊的铁木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