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慧定了定神,看向甄士隐,“老爷,不如我们把家搬去金陵,守着薛家等英莲出现,我们便把她赎回来。”话说到一半,声音已有些哑了。
甄士隐叹息,“就这样罢。慧娘,是我对不住你们,是我信错了人。”
甄栩见父母俱都哭红了眼,想起幼妹天真可爱,也心中酸楚“爹娘放心,老天保佑,妹妹一定能找回来的。”
甄士隐曾在京城做过小官,路引便不需另外准备。当夜,封慧便为士隐次日去金陵打点行装,又清点了家中账目。既然是要搬去金陵,便得先买个宅子。
自先皇迁都以来,达官显贵们多数都跟着迁去了北方,金陵地价一时降了不少。近些年,各地商贾往来甚多,金陵的人口虽然还未恢复到旧年,但眼看着也不远了。
封慧递给甄士隐一叠银票,“老爷,我想着金陵的宅子怕是比姑苏还要贵些,家中现银大部分都在这里。”说着,又翻出首饰匣子,“这两根金钗你贴身藏了,一半银票我给你缝在衣服的夹层里,如今天气寒凉,倒也看不出什么。”
甄士隐估摸了下,这些银两首饰恐有小两千两,“这些银子买个小些的宅子,想也是够了。明日我和甄五、青竹启程,家中之事,便辛苦你了。”
甄家主仆次日启程,走了五天水路,终于到了金陵。
若说姑苏城精巧别致,一片江南水乡风韵,那金陵城的六朝王都气象,便磅礴壮观了许多。甄士隐原也来过金陵,主仆三人不及歇脚,便先去了牙行。
甄五年过半百,最是会与人打交道,使了些银钱,向几个牙婆打听:“不知近日可有人家买过三四岁的女童?”
牙婆见的人多了,晓得这样问话,大抵是丢了孩子。看他们穿着打扮,便晓得是富贵人家,又收了银子,便道“实不敢瞒着贵客,这大户人家买丫鬟,都要那八岁往上的。三四岁的孩子,买回去还不知道谁伺候谁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可有人家买了个眉心带痣的孩子,抱回去养的?若你知晓,我们老爷必出双倍银钱赎回来。”
牙婆想了想“近来确实未见,若有消息,我传信与您。”又捂住嘴悄声道,“贵客,我看您心善,便多嘴一句。有些人家专挑那相貌好的女孩子,养到十一二岁上,觑着颜色卖出去。若是您家小姐被这等人带去了,怕是一年半载的也难找到。”
甄五会意,“我们老爷就要在金陵住下,过几日再来寻你。你帮我们盯着,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那牙婆眉开眼笑“您这宅子可是搬对了,这金陵的达官贵人可不比姑苏多嘛。您放心,我在本地几十年了,若有消息,必然给您送信!”
虽未探听到英莲的消息,甄士隐却在牙行碰上个要卖宅子的人家。这家原是个中等官宦门第,并不是金陵本地人,家主人要调回京城,便准备卖了宅子举家北迁。
因着宅子精巧,靠近秦淮河,且离府学县学都不远,便要贵些。正是普通人家买不起,有钱人家又嫌小。
甄五在一旁听了,使眼色给士隐。等士隐点头,甄五便悄悄喊来青竹,“你去到那宅子周围打听打听,看看这宅子可有不妥之处。”
金陵这方,甄家主仆已对宅院有了眉目。
姑苏城里,封慧正带着人整理家私。
甄栩见家人都在库房,便也跑了来,“娘亲,咱们可是要把姑苏的宅子卖了?怎的所有东西都翻出来了?”
“姑苏是祖宅,怎能卖掉?我们如今不过是去金陵住上几年,待找回你妹妹,还是要回来。更何况你以后若要读书举业,还得在姑苏考试。”封慧因着女儿的下落有了眉目,精神已好上许多。
甄栩却还心情沉重,他昨日想起这红楼梦中,英莲走失之后,甄家祸不单行,不久便遭了火灾。只是他着实不记得,这火灾是何时发生,因何而起了。
抬头看了看这全木质结构的宅院,甄栩有些发愁。
故土难离,这时候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卖掉祖宅。更何况他还没搞清楚火灾的缘由,若是卖给了别人,到时出了事,岂不是害了买家。
“娘亲,那咱们能不能多带些东西去金陵?尤其是妹妹的东西,都带去。”编不出个因果缘由,甄栩只好装作小儿撒娇卖乖。
封慧叹道“你妹子的东西,我必是都带去的。只是咱们这次搬得匆忙,也就带些轻便物件。再者,还不知你父亲宅子找的怎样了,这些笨重家居摆件,是不能搬的。”
甄栩看见其中有些古玩字画,便拽了拽封慧的袖子,“娘,咱们把这些带上。万一急用,还能换些银钱。”
“你这孩子,经过这一场,倒是长大许多。”封慧摸摸他的头,“放心,娘省得的。倒是我儿,娘只要你身体康健,别再思虑太多,爹娘会想办法的。”
几日后,甄士隐和青竹从金陵回来,留下甄五守着买下的宅子,并打听英莲消息。
一家人折腾了十数日,花了银子搭着商船,将一应物什搬去金陵。好在姑苏到金陵商船众多,水路十分安全。
这商船甚大,甄栩听母亲说,除了甄家十余人,另还有三四户人家借船去南京。只是出门在外,众人都谨慎得很,只在自己房内待着。
甄栩待了半日便觉得有些气闷,回忆起“青惜峰峦过,黄知橘柚来。(注1)”之句,他便有些耐不住,与母亲说了声,来船头瞧风景。
未曾想,在房中不晕船,来了船头却觉得头晕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