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衙门里,有几位同僚在悄声讨论王家一案,甄栩却对此不甚关心,因为此案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
皇上本就想找机会铲除太上皇一系,这举人娘子简直是给皇上瞌睡时递来了枕头,怎么可能不借题发挥一番。何况王家确实恶贯满盈,若不是黛玉挂念凤姐儿,他连这案子的进展都不会关注。
正有些走神,一道旨意忽然宣甄栩去乾清宫。甄栩往日里常能揣测圣意,这会儿却有些想不明白了,皇上这个节骨眼上把他叫进宫里——
“赵内侍,不知圣上寻我可是有什么要事?”甄栩有些忐忑。
赵内侍笑眯眯道:“方才路大人来过,皇上这会儿高兴着呢,甄大人且放宽心,不是什么坏事儿。”
疑心
跟着赵内侍,甄栩一路到了乾清宫,却没去正殿,反而到了后花园处。
只见皇帝正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喂鱼,他嘴边噙着一抹笑,似是心情极放松的样子。
皇上喂鱼很有些不同,他不把鱼食撒在鱼多的地方,反而撒在别处,引得一群鱼儿跟着他撒的鱼食四处转圈。
甄栩不知怎的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他行了个礼,低声道:“微臣见过陛下。”
皇帝似乎是才发现他来了,把手里的鱼食都抛了下去,对他招招手:“来,霁明,过来坐吧。”
待甄栩坐定,皇帝笑道:“‘琼山玉枝定西塞,白马银枪见甄郎’。霁明啊,你近日可是在京中大出风头。”
甄栩听到这首打油诗,愣了一瞬:“陛下所吟可是指微臣,但微臣的坐骑是匹黑马。”
皇帝被他逗乐了,笑道:“看来爱卿是真不知道。”
“理国公家的柳二郎如今可是京城的名角,他最近在演一出《定西塞》,唱得便是你在西海卫的事。这戏在民间大受欢迎,有人就编了这样两句打油诗。”
甄栩道:“臣惶恐。让陛下笑话了,这戏本子是臣的娘子与妹妹瞒着臣作的,臣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
皇上微微一笑:“霁明啊,你就是太小心了些。昨日朕也抽时间看了这戏本,里面写打仗场面慷慨豪迈,写离别相遇细腻婉约。朕还在想这玉英生是何等人物,没想到居然出自两名女子之手。”
甄栩心道,虽然皇帝嘴上说不知道玉英生是谁,可以他今日试探自己的态度,分明是早就让人查过的。
皇帝本以为他要谦虚两句,没想到甄栩大方认了:“微臣的娘子自幼由林大人所教,她于诗词造诣上强于许多男子。妹子从小也是个痴人,唯爱诗词一道。她们所写的戏本子,都是极好的。”
皇上哈哈大笑:“从前说到自己,你都是极谦虚的,谁成想说到妻子妹妹,就全不同了。既然你这么说,朕也恰好需要找人再写几个戏本子,到时候便由令妻妹写几个戏本子呈上来。”
甄栩一时后悔,只觉得给黛玉和英莲惹上麻烦,就想委婉推辞。可想起乞巧节那晚黛玉的话,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为圣上尽忠乃是臣与家人的本分,只是臣妻子身子不好,只怕耽误了皇上的事。”
皇帝笑道:“莫担心,朕还寻了其他名家,到时朕在写成的本子里挑最好的便是,爱卿不用太过担心。”
甄栩听皇帝话中有不容拒绝之意,只好应下。
皇帝这才有些满意了,对甄栩道:“方才光说戏本子,朕差点就忘了正事儿。”
甄栩见皇帝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真意,心里不由暗自揣摩是什么事,就听皇上道:“前些日子惟舟请朕赐婚。说来也巧了,朕刚好给他看中了南安郡王的亲妹子承平郡主。”
听到这里,甄栩心中一紧。
凤藻宫中午后
王子胜之死的消息还未传出。元春自那日知晓王家被下狱后,便心中总装着此案,日夜不得安睡。今日饭后休息,元春更是睡不着。
宫女琼英见她辗转反侧,上前几步轻声问道:“娘娘可是觉得身子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太医院请太医。”
元春确实觉得腹中不适,可她心中烦乱:王家如今才下狱没多久,若自己此时说腹中胎儿有事,倒像是在用孩子威胁皇上。何况皇上本就多疑,就算自己并无此意,也要被怀疑有这个意思。
她叹了口气道:“罢了,只是轻微的腹痛,想来挺一挺就好了,不用劳烦太医。你找来纸笔,再搬个桌案过来,我要给家中写信。”
宫女琼英跟了她许久,虽有些担心,可也知道她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偶尔听得进薛司言的话。因此,只好依言行事。
琼英搬来桌子,把元春轻轻扶起来。元春忍着腹中疼痛,这几日她一直在琢磨王家的案子。料想皇上除了打击太上皇旧势力以外,其言语之间也有对荣国府奢侈豪华不满之意。想来是锦衣卫当日把荣国府翻了一遍,皇帝才意识到这些勋贵之家有多少积攒。
可荣国府的情况,元春自个儿是清楚的,空有一座大宅院,实则不过是寅吃卯粮,徒有其表罢了。
她想了想,拿起笔写道:“传世之家皆以勤俭为美德,如今家中仆从众多,且又奢靡太过。不如裁撤奴仆,放其归家。家里也学学耕读之家的德行,以简朴恬淡为要。宝玉及环、兰苦读诗书,考取功名。听闻家中早已入不敷出,还请父母亲早日斟酌。”
元春写完这封家信才要封好让内侍送去荣国公府,突然觉得肚子里好像被人狠狠锤了几下。
琼英见她一下子面色惨白,就要上前扶住,忽然看到元春的衣裳下摆有些湿漉漉的。正心里发慌不知怎么一回事,就听元春声音颤抖道:“小德子你把这封信送到荣国公府。琼英,我的羊水破了,快去请太医,再找人去慈宁宫把薛司言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