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何从台城过来,看了陈飘飘两场戏。
是一个古偶,导演是港城人,二十年前拍过挺热门的作品,现在审美和技术革新都跟不上,只能来拍三流网剧。
但他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是个艺术家。
庄何眼见的,就是这位过气艺术家喷着口水训陈飘飘,说“你han都不会han啊,拍个鬼啦,一百多号人等你滴眼药水啦”。普通话里掺杂港城口音,han就是哭的意思。
制片人在旁边跟摄影说:“先关了。”
还拍着花絮。
现在陈飘飘也算是线上小花,是有粉丝的人,这位导演还沉浸在二十年前能随便训演员的梦里。
传出去要么是粉丝做大字报要说法,要么是未播先黑,对家用被导演骂的动图买营销号铺广场。
庄何探完班,给陈飘飘的老板打电话。
先是请戏剧学院的老师跟组辅导,接着把递过来的本子都推了,让老板给陈飘飘半年的沉淀期,两个选项,一是去演员培训班,二是去演话剧。
第一个比较好实现,交钱就能上,但调子可能越走越低,因为已经有几部作品在线的演员回去跟新人一起上培训班,等同于变相承认自己演技不佳,灰溜溜地退到重来。
第二个是很妙的一条路,如果能拿到不错的话剧资源的话。圈里圈外向来都会对话剧这种艺术形式高看一眼,而顶级导演的话剧更是连一线演员都抢破头,无论从演技、台词水准的提升,还是格调的加成,都胜似镀金。
演艺圈的层次,有时比跨越阶级还要难。
“话剧对你的表演应该会有帮助,”庄何在办公室对陈飘飘道,“它会让人沉下去,爆发出来,又哭又喊,场场掏心。你现在演戏,跟你名字一样,飘的。”
庄何毫不客气地笑了笑。
“老板怎么说?”陈飘飘吃完榴莲千层,只问了这一个问题。
“不需要听别人怎么说,”庄何支起眉头,“如果你老板有办法做你,就不会请我了。”
也是,老板只会跟陈飘飘讲,不要吃榴莲千层,不要吃油焖大虾,不要吃麻辣香锅,女艺人应该吃草。
在陈飘飘入圈之前,老板对于艺人的了解,浅薄到来源于营销号。
戴着墨镜低头从接机的粉丝中间走过,陪同的是她们碎碎的言语和脚步声,陈飘飘躬身钻进商务车,李喻照常收几封信。在关门之前,粉丝们说:“拜拜飘飘,下次见。”
陈飘飘摆摆手:“拜拜。”
还是素人的时候,陈飘飘总吐槽明星一边说是要低调,一边又在机场戴墨镜走秀,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名人,其实拉个帽子戴上口罩,穿成收租的,谁看你啊。
后来才明白,航班信息和身份证号在粉丝和代拍之间根本不是秘密,除非变成地鼠打洞,否则都会给你揪出来。粉丝或许还会手下留情,而代拍要是怼着脸,闪光灯往眼睛上招呼,眨眼睁眼的瞬间闪几张白眼照,概率并不低。
所以墨镜是保护自己的必需品。
再后来,机场走秀成了妆造工作的一部分,因为陈飘飘有品牌合作了。
她现在身上穿的t恤裤子鞋子,乃至腰带,都是送来的,哪一趟航班穿什么,搭什么,早就被规定好了。
代拍里有宣传团队的人,不等商务车开进二环,修好的图便会发往营销号邮箱。
红一点呢,单独占一条微博,糊一点,就和其他十八线演员合在一起,放到当月机场look集锦里。
“现在四点,回家换个衣服,六点下楼,去跟孙导吃饭。”李喻把信放到座椅旁边,翻手机里的消息,顺带提醒陈飘飘日程安排。
“你声音怎么这么哑?”陈飘飘转头看她,“感冒了?”
“没,”李喻清清嗓子,“我刚刚说的时间,你ok吗?”
“嗯。”头靠到玻璃窗上,闭目休息。
孙导是业内知名的话剧导演,陈飘飘这次回来要上的戏就是他的,叫做《梦里人》。
先是庄何去吃了两顿饭,然后陈飘飘去吃了两顿饭。
孙导这条线庄何很久没用了,她也没什么把握,幸运的是,孙导很喜欢陈飘飘。他们第一次见面,庄何安排在一个复古的包厢,资深经纪人的小心机往往藏在细节中,那个餐厅的电梯很漂亮,灯照如雾似烟,跟舞台光似的,从陈飘飘的侧脸打过来。
庄何嘱咐陈飘飘站在孙导的右边,不要说话。
然后孙导就看到了一张很有故事性的脸。
昏黄的灯影下,白皙得近似透明的肌肤,靠着英伦风的电梯壁,中间横着一个窄窄的镜子,镜子里有另一个陈飘飘,如同被框在了画框里。
文艺圈的导演都这样,喜欢在不经意间发掘演员的故事性和可能性,这令他们非常有成就感。
如果他能将你的脸框进心里的取景器,胜过你递一百份简历,胜过演一百段乏味的没有惊喜的试戏。
这顿饭从一开始就稳了,后面只要陈飘飘不发疯,问题就不大。
第二次聚餐是孙导的助理约的,庄何心里已经有数,让商务和法务准备过合同,并且在吃完饭之后,放风给狗仔,蹲拍从餐厅出来的陈飘飘一行人。
陈飘飘可能要跟孙导合作的消息在八卦圈传开。
孙导特别爱惜羽毛,当然不会因为私事夜会女演员。他也不会允许别人揣测其他缘由,这场合作板上钉钉。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第二顿饭吃完,他们把剧本简单聊了一遍,听完陈飘飘的想法之后,孙导给她打的分,比庄何预想的还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