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李予的世界里,他从不这样讲话。他每一句话,几乎是到了可以和现实相重合的地步,他不会夸张任何事,他向来现实主义。
所以当温之槿说出“这面我可以吃一辈子”时,李予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辈子,他从未幻想过可以一辈子。
那晚两人是亲眼见证着那场暴雨下来的,先是闪电,再是雷鸣,最后是似乎要浇灭这个暑期所有热气的雨。
第二天雨势仍然没有减弱的趋势,果园的工作只能暂停,李瑶的膝盖却从昨晚一直疼到现在,皱起的眉头就没再平下来过。
这毛病没法根治,像个玄学一样。温之槿隔着远远的距离看蜷缩在床上的李瑶,心也揪起来。
李予一直在来来回回给李瑶换膝盖上的热裹步,几乎每十分钟就要换一次。如果是冬天那倒还好些,大不了开了空调,让全身先暖起来。可这是夏天,膝盖像漏着刺骨寒风般,身上却一阵一阵的热气涌出,汗浸湿了衣服。
路过温之槿,李予同样皱着的眉头舒缓了一些,“站这干嘛?回房里歇着吧。”
温之槿担心地看着他,“我们俩轮流来吧,你也歇一歇。”说着,她就伸手要去拿李予手中的布,李予五指收紧,没让她拽动。
他只是重复:“你去房里休息吧,没事。”
温之槿杵在原地,不肯动。李予声音放得更缓,细声给她解释:“我妈这是老毛病了,你不用觉得害怕,等到下午四五点她就会好很多。”
徐瑶在远处听到他们的对话,抽着嗓子说:“你去房里待你的,我儿子还在这呢,不至于麻烦你。”
温之槿头一会偏向李予,一会偏向徐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是好。
李予下巴朝房间的方向抬抬,“去吧。”
温之槿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房间。
李予说四五点钟,温之槿就一直在房里数着时间。她想好了,四点钟一到她就出去看徐瑶是不是已经不疼了,如果还疼的话,她说什么也要和李予轮着来裹热布。
四点的闹钟应声响起,温之槿雷厉风行地拧开门,踏出房门。外面出奇的安静,除了雨打树叶的声音,就是李瑶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温之槿凑近看了看,确定李瑶是真的睡着了。眼睛在屋里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李予的身影,她忘了手机的存在,撑着把伞就往外面走。
自从来到这边,她手机使用的频率就出奇的低。翻看屏幕使用时间,她上周的使用时间和这周比起来,简直是一个断崖式跌落,折线图比她之前的作息还要不规律。
雨小了很多,被雨渲染过的万物好像都褪了层皮,变得更加鲜艳明媚。
温之槿扫一眼那甚至绿得有些刺眼的树叶,在池塘边找到了李予的身影。
他手里拿着暗绿色的网,旁边仍旧摆了一个桶。只不过这次的颜色不同,这次是一个有点掉漆的深蓝色的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温之槿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人到底有多少个桶?
她悄悄下了石板楼梯,正一心一意关注着脚下难走的路时,再一抬头,李予正侧头看着她。
温之槿茫然了一秒,很快又咳嗽一下,手朝李予伸,“你拉我过去!这石头怎么这么滑……”
李予正要伸手拉她时,她自己又往前走了一步,谁曾想前面那块石头正好就很滑,她一个前倾又是后仰,接着是一道极大的拉力。
她惊险,而又无比稳当地摔进李予怀里。
揉揉发酸的鼻子,温之槿很不留情地往李予锁骨处猛打一下,打完又想起李予如果不拉她,她就该摔个脚朝天了。
于是又赶紧装作拍拍李予肩上的灰,嘴里还自顾自说着:“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有灰?会不会是蹭到我脸上的粉了?”
李予一只手拿着网,另一只手虚扶着她的腰,“你早上没化妆。”
温之槿头向旁边歪,故作娇嗔道:“那也有可能是我刚刚化的呀,不然我的脸怎么会这么光滑白皙呢?”
李予垂下眼就是她忽闪忽闪的睫毛,像只舞动翅膀的小蝴蝶。他知道她想听什么,所以他说给她听:“你不化妆也很白很好看。”
温之槿头往后仰的幅度更大,几乎是要笑撅过去。
河边很滑,李予没让她站太久,把她送上去后,他又下来拿网和桶。他在井旁边的空地整理渔网,放进桶里。
门口的池塘不大,也很难钓到鱼,多数还是小龙虾,虽然个头不大,但怎么说也是没打激素的,胜在干净安全。
温之槿蹲在他旁边,手指蠢蠢欲动想要戳一下小龙虾,偏李予身体一直侧着,她根本碰不到。终于,她等不耐烦了,催促李予:“哎呀你往旁边去一点,让我摸一下它。”
李予简直震惊:“这有什么好摸的?又脏又凉还可能夹你。”
温之槿手握成拳往他肩膀上捶一下,不是娇羞状的粉粉拳,而是真情实感地带着力气地打了一拳。
李予没设防,还真被她这一拳打得歪了歪,稳住身子又觉得好笑,她好像特别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好,那你摸。”
他拎起一个小龙虾的两条胡须,在距温之槿一臂的距离停下。温之槿只笔直地伸出一只食指,剩余四只手指紧握在一起,飞快用食指指尖碰了下龙虾硬硬的背。
她摸完就立即看向李予,李予余光注意到她的视线,偏过头,有点不解。
这是在等着他夸她?
“你碰到了吗?”
温之槿:“……”
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