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松了一口气,捏着手中的绢帕抚着自己的胸膛,侧头对身旁的侍女道:“绿杨送大夫出去。”
“是夫人。”侍女将大夫往外引。
二夫人目光扫过角落站着的青裳女子,乌发松松紊乱,衣裙也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周边洇了一圈水渍,看起来花妍花艳花娇洁。
收回打量她的视线,二夫人手微抬,周围立着的丫鬟婆子皆往外行去。
没有人让师知苎下去,她垂着眸感受屋内霎时空荡的冷意,还有若有若无的施压感。
二夫人端起一旁的白玉盏茶杯,用盖子浮去面上的茶沫,低头呷一口后再放回原位。
执着手中的帕子仪态万千地擦拭着嘴角,睇眼朝师知苎看过去:“你就是杜大人送给蕴儿的师家三女郎?”
早在晋中时便听过此事,师府与宁王相交甚密,而且听闻宁王待师府那三女郎并不简单,甚至当时因为她,趁着酒意夜闯侯府,尔后被圣人罚跪在鹿台。
没来京都时,她便想见见这女郎。
而昨日一路舟车劳顿,进府后便去小憩,没有来得及来见此女,倒是没有想到竟主动碰上了。
二夫人视线晦涩地上下觑瞄着眼前的女子,饶是再落魄,也似是有一身清隽的傲骨。
师府女郎品行乃是出了名的好,以前听闻倒是觉得夸大其词了,今日细细打量一看,一个庶出的女郎也肉眼可窥的好气节。
倒是不辱没师府的名声。
师知苎感知到二夫人在打量的目光,面上并无波澜,颔首应道:“回夫人,是。”
“嗯。”二夫人点头,鬓发上朱钗微晃动,在静谧的房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晨儿可是你救起来的?”她又问道。
矜贵的夫人脸上覆着珍珠腻膏粉,腮上犹染珠,神情冷严,尤其是身着一袭宝蓝对襟褙子,头束同色珍珠抹额更加显得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哪怕是一句简单的话也包含着威仪,是上位者的俯视,与轻蔑。
那感觉就好似救救到他,是她的福气。
师知苎垂下的眼睫轻颤,唇微抿着,微点头,发丝上还未干的水珠随着上下晃动凝结入脖颈,冰凉凉地划入肌肤。
二夫人轻‘嗯’一声,侧身而坐:“蕴儿与你如今是何关系?”
讲这话时其实她心中已有几分明了,虽顾蕴光这几年并未长在她的身边,但她却知他自幼与公主都是睚眦必报性格。
莫说是留宁王的人,只要宁王的人落在他手中难善了,独独留了个女人在身边,恐怕不是那般简单。
“与侯爷并无关系。”师知苎冷静地说道。
这话二夫人可不会醒,若当真没有关系,昨夜顾蕴光也不会将顾晨之丢下台阶。
恐他被女人迷惑了心智,日后料成大错。
二夫人忍不住蹙眉,便借着今日之事敲打几分,道:“要知晓你只是个奴婢,既然身契在侯府便是侯府的人,蕴儿便是你主子,那些个不干不净的手法若是用在了他的身上,恐不是简单被发卖的下场。”
说到这里,二夫人乜斜对面立着笔直的女子,接着温和的语气道:“师府女郎皆是玉洁松贞之人,想必你也不想辱没门庭罢。”
师知苎听着这话心中浮起冷笑,不干不净的手法,无非是在说让她安分守己,不要做挑拨兄弟离心的事。
这样的事她真还不屑于干,这两兄弟也皆不是什么好人。
“夫人慷慨之言,奴婢谨记。”师知苎语气冷淡地回应,态度毫无恭谦。
二夫人闻言蹙眉,心道这女郎脾气的确是个硬的,心中隐生不满,正欲要开口教导她几番,床榻上的顾晨之醒来了。
他睁开眼,眸中还有茫然,脑中只有师知苎在水下寻来救他的场景。
乌黑的发如细腻缭绕的雾漂浮着,青白梨花绽开,她本来伸出的手臂,划过的那道弧是任何笔墨都无法描绘得出来的。
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场景,如今想起来心便怦然乱跳。
顾晨之转过头,看着立在房中浑身湿裳还未换,发是湿的,眼似乎也是湿的,连带着他心底也泛着春潮。
“二娘。”他抓着二夫人的手,目光紧随着那道身影。
二夫人见他醒来,忙伸手去将他扶起来,眼底柔和温言道:“晨儿可好些了,身子可有何处不适应?”
顾晨之俊俏惨白的脸上浮着一丝红晕,倒显得有种无害的干净,摇摇头道:“无碍,只是头还有些疼。”
听他这般说着,二夫人心疼得赶忙唤人将煎好的药送进来。
“二娘,你方才与这婢女在说什么?”顾晨之问道。
经由这般提醒,二夫人才想起来方才是要敲打她的,但现在顾晨之醒来了,不愿让他见这些。
二夫人将这些都敛下,柔声道:“无事,就是询问她,你是因何落水的,你自幼不会凫水,如何就往那水池中一跳,我心中正是诧异。”
“是我见下雨亭廊外的荷花池中有跃起的红尾鲤鱼,生得甚是漂亮,凑上前去一瞧,脚下不小心打滑,这才无意落在池子中。”顾晨之说道,目光又忍不住投向对面安静得,如墙角绘着水墨长颈花瓶,还要安静的女子。
她自始至终甚至都未抬过头看他一眼。
“外面下这般大的雨,你跑去看什么鱼。”二夫人神情无奈。
顾晨之没有回应这句,只道:“她救了我。”
二夫人随着他的话一顿,随将目光看向过一旁的女子。
自幼就养在身边的儿子,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这是怕她处置这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