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降三成……是否过多了?”陆郁斟酌地道。
尽管大人说的水力纺织机能同时织好几条丝,速度极快。可降三成,赚得太少,发完工钱,还能拿多少钱?
争抢便宜丝织品的商队领队们也想知道,降三成的江知县是否有问题,放着好好的钱不拿,以如此低廉的价格卖出,能赚多少?
不管是否有内情,白白送上来的钱可不能放过。
仓库内,挑拣丝织品的领队们互相看了几眼,齐刷刷转身,去寻蒋师爷定下商队要的数额。
蒋秋板着脸,指挥人给商队拿契书,“订金不退还,诸位领队切莫信口开河。”
拿的货物越多,订金越高,违约金也越高。若是此时定下契书,日后再来退货,订金不退,违约金酌情考虑。
部分原下定决心的领队又踌躇不前,万一货有问题怎么办,到时有县衙做靠山的纺织作坊翻脸不认账,他们赔不起!
背后有靠山的大商队毫无顾忌,他们后面有人,赔得起,资金周转得开。即使事有异常,区区一个知县他们惹不起,后面人能惹得起。
任领队与罗领队面上淡淡,未曾泄露一丝一毫的打算。待前面人走出蒋师爷的房间,任领队冲罗领队一拱手,起身进了蒋师爷的临时办公用侧厅。
作为颇得主家信重的领队,任领队的确能调动商队周转资金,且数额颇大。
但调动商队一年利润换取一仓库的丝织品与纺纱,不得不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蒋师爷并未多言,仅在他签下契书前特地点了点订金与违约金的数额,显而易见,起了反效果。
任领队更加坚定地落下商队印章,领队印章。
自此,本份契书生效。
江无眠听完,心下也忍不住摇头。
果然,自古财帛动人心。在韶远县买下一整个仓库的货物,运至江南道,利润几乎能翻两到三倍。
韶远县也不亏,水力纺织的效率实在太快,一台纺织机每日产出纱布约八十斤,丝绸五十斤,放在人工纺织时想也不敢想的数字!
这意味着,纱布与丝织品将会在韶远县泛滥成灾。
哪怕是流浪者孤儿,辛苦上几十天都能拥有一套丝绸衣服。
成本降得太快,容易使整个丝织品市场崩盘。江无眠放缓速度,尽力保持平稳,即使利润低了些,大头让外面商队拿了也无所谓,毕竟他还要商队多多宣传韶远县的商品,算做宣传费罢了。
陆郁不清楚内情,江无眠也无意说得太过清晰,简单提了句成本降低所以卖价低廉后,回到县衙继续琢磨码头与海船商队一事。
南康府内码头诸多,府城的码头无疑是保存最为完好的地方,每逢天气晴朗时,能看到海面高高低低桅杆连成线。
与之相反,韶远县的码头过于破败,几近于无,晴天出海的几乎是舢板或是容纳单人出海的小船。
想容纳大船,必须整修一番码头,另外,码头附近还要建个造船厂,宝船太大暂不考虑,三角桅杆小船总能行吧?
侧厅之内,一众人皆不吭声。
周县丞看似老神在在,实则困倦无比地盯着地面一角。
当日他为何要从府衙入县衙?为了三日写不完的公文、算不完的账簿,统计不完的计划、疯狂施压的知县与似乎无需睡眠的同僚?
近些日子他已忙得脚不沾地,险些要把排水管道试运行报告甩给江无眠,让江知县逃过一劫的是,此份报告被林师爷打回。
原因,数据不清晰,存在模糊,重新核对,三日后再提交。
饱受摧残的周县丞:“……”
“周县丞,意下如何?”
一个机灵,周县丞从数字的痛苦逃离,对上江无眠的视线。
心中长叹口气,他苦着脸道:“大人,水稻追肥刚过,各作坊运行良好,此时是修筑码头的大好时机。”
他赞同江无眠修码头的主意,账簿上的银子同样允许,再想不到比此时更好的时间。
韶远县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好——许是不太好,亦或者是糟糕至极。
以外人眼光看,此地天气多变多雨、瘴气缭绕、蛇鼠满地……最为重要的是,离京城太远,升迁没有门路,只能在此蹉跎时间。
不过有上辈子求生之路在前,再看今朝有吃有喝还能赚钱安稳生活的日子,江无眠接受良好。
以他的目光来看,韶远县仅是受困于当前生产力无法发挥出本身的价值而已。
当前提条件预备完成,韶远县本身即是站在风口,有朝一日随风直上青云霄。
——现在正为韶远县做预备。
林师爷指出准备关键,“假设码头齐备,县里无有造船之地。”
沿海运输商品需要的是大船、宝船,而不是用来捕鱼养家的单人小船,那只能在近海区徘徊,不能按航线在海上航行。
承载货物的船舱太小,根本放置不下太多货物,这便注定商队赚不到钱。
江无眠颔首,商船,他们面临的第二个大问题——没有足够的商船。
大周陆地面积辽阔,能走漕运、陆路,一般少走海线。少,不是没有,大部分在江南道去京中时会用。
淮南道可走运河与陆路,江南道居于疆土靠近中间的位置,去哪儿都不远不近,想节省时间,海路是最好的选择。
岭南道不太一样,以漕运、海路为主,可因为地方太远京中,得不到发展支持,遂海运半死不活,造船技术也算是野蛮生长。
人口普查时,造船的船匠都找不到几个,有的还是上年纪的老人,凿子拿的颤颤巍巍,做不了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