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眠盖上锅盖,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六房不就是处理民生事务的地方?”
吏户礼兵刑工,与百姓息息相关。从土地中遴选人才,治理一方土地,以此作为能力证明,向上升任,再治理更多的土地与百姓,将之凝聚成一股绳,一个朝代,一个国家,一个文明。
赵成隐约察觉到违和,但他还未细究本质就被江无眠的话吸引过去。
“县衙是问题汇总之地,汇聚的是土地民生。水肥流失,鱼虾丢失,风雨失调,全是县衙要处理的事情,但是人太少,分身乏术。”
江无眠拿今天举例,“张榕调动衙役查看附近百姓与流民的安置,蒋秋去山上查看矿工安全,林师爷被困在郊外制作水泥,周县丞要熟悉户房运作,杨林此刻在地牢享受崭新人生。仅有你我能空出来去城外查看营地核算数据,还晚去半晌。
若是有足够多的人,懂得也多的人在,县衙不必如此奔忙。比如陈平,他懂土地,在你我之前赶去做了,正省下一件事,你我能专心核算数据,改完韶远县地下水道规划。
若是多十个陈平,韶远县码头早能通上船了。”
此事江无眠一向有成算,赵成只提醒道:“大人,选任无固定居所的人做本县胥吏,需要提供住所,咱们县衙后院住不开。”
他们五个人加上县丞典史两人,一共七个人占了后院主房、东西两厢房,实在空不出地方。
江无眠也叹口气,从古至今,住房都是难题。
韶远县的房子多是土房,县衙好点,也没好到哪儿去,不然上次也骗不过一群眼光老辣的知县知府。
“再等等,等金道长研制完水泥,让人准备研制烧砖,直接砌砖房。”
本地多用泥木结构,少数家中用青砖房屋,前者便宜也需多攒钱买梁木,后者价格高昂,县中豪商也不过买来建一间能充当祖宅的大院。
江无眠两者都不想选,前者造价先不说,光是使用年限都是个问题。
周全统计的危房情况,早已说明混搭构造的危险,多年雨水侵蚀下,房屋主体结构有坍塌危险,雨势一大,与露天雨棚无异。
他真正想要的还是红砖房。
韶远县产黄泥,还有石灰石、高岭土等各种非金属矿产,等金不换研制完成,韶远县就能自产自销红砖与水泥。
比青砖便宜又比泥木结构稳健,使用年限长,修房成本低。
烧砖也需要人手,能为韶远县创收,还能辐射周围县城,总能带动县中商业。
只看金不换的研制成果如何,进度快了,明年就能看到水泥铺路,红砖建房!
事实上,有江无眠给的方子,金道长的研究进展极快,已经进展到能铺路试验的地步。
林师爷与金不换两人正在检查记录对比每一批次铺成的路。
“阴干三日,不成。原因,水汽太多。
阴干五日,稍成。原因,勘察不严,晒裂,需注意阳光。
阴干……”
一连数条,没听到成功的东西,失败原因反倒是形形色色,让林师爷开了眼界——他炼制东西永远都是炸鼎,从未见过别的失败理由。
金不换蹲在开裂的水泥路前,忧愁道:“林少迟,我拿它去见江大人,江大人会不会命人把我赶出县衙?”
他身前整块水泥路已然开裂,显然是不合格的东西。
林师爷也发愁,“按大人给的方子,水泥配比是正确的。金不换,你换个火候试试?”
研制水泥用熟料,需要用火烧过一遍才能制作。
如何正确烧制材料,把握火候,是金不换的拿手好戏,被林师爷质疑,他顿时翻个白眼。
若叫江无眠看到,一定认为此人肯定是混吃混喝过来骗钱的,这金不换哪儿还有端着的那高人风范?
金不换耷拉着眉眼道:“水泥就这么烧!江大人来了……江大人来了也是这么烧!火候再高,它在窑炉里当场化成灰,低下去了烧不成,它不熟!”
说到自己领域的事,金不换显然挺直腰板,硬气起来。
大周没温度计,烧制火候温度全靠窑炉师傅掌握。金不换炼丹一炼几十年,火苗一起,他就知道这火能烧成多大,该往里面添多少柴火。
林师爷知他本事,不在火候上挑毛病,“不在火上,肯定也不在料上,莫非是在天气上?”
他的思路是,金不换说的火候肯定没错,江无眠的配方一定不会出错,两方都没错,那肯定是环境有问题。
韶远县近来多雨,少有的几天晴天晒了晒,水泥又裂开,和眼前这块地裂开的情形不一样。
金不换想了想,摇头,“老道见过晒裂的,水泡软的东西,没见过水能泡裂开的泥地。”
他得承认,水泥这个新东西,他没学透彻,还得请专业人士来看。
“请江大人过眼一看!”
水泥
难得晴天,江无眠尚未去城外查看聚集地情况,先被拉到郊外炼丹别院——又名化工研究院——看水泥。
江无眠看了一眼水泥,又看了下愁眉苦脸的烧泥二人组,心道一定要留下金不换,这是行走的温度计!
制作水泥的难点不在配方配比上,而是火候,没有温度计衡量的时代,一切全靠窑炉师傅经验,出的好不好、烧的成不成,全是窑炉师傅一人把握。
金不换奇就奇在,他本人炼丹多年,对火候有诡异直接,能多放一根秸秆绝不添柴,说是多大火多少温度就是多少,误差不会偏出一个巴掌数!
江无眠本人倒在这一步,他懂工艺理论,实践这玩意需要时间培养手感,不巧了,他公务在身,只好找外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