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眠向他点点头,撩起下摆,蹲在地头上,“何时来的?”
大雨遮挡视线,但能看到地里的排水沟不受影响,流淌的泥水被人拨到一侧,还能看到划开的痕迹。
田地里的几人见他来了,只望来一眼又低头勤勤恳恳干活,有几人速度慢些,赵成已经接上。
陈平高大的个子学着江无眠往这儿一蹲,身形占据的地方不小,仍透着局促。
他吭哧半天,道:“雨下大的时候来的。”
哦,就在杨林找他的时候。
那会儿雨大,但是县衙的人都有事情在忙,耽搁一会,不想已经有人为他整理了田地间的事。
“怎么想到来地里看?”江无眠又问道。
陈平犹豫一下,道:“大人您让人种草施肥,又用新犁犁地,很看重这里。”
他知道江无眠在这片土地上施行的事情,尽管看不懂,但是各种行为中能体现出来,这片地很重要。
正好,他别的不会,最擅长的是种地。
过来看一眼,清理排水沟堵塞的淤泥称不上什么大事,能不耽误知县大人的事就好。
哪想到还能碰见江无眠和赵师爷本人?!
“如果让你管理这片地,你能做到吗?”
用人
风雨肆虐,如银河倾泄。田间地头上却有一瞬间安静。
陈平仿若被雷鸣轰到耳朵,听不清江大人说的话,他惶然问道:“大人?您……您是说让我当这片地的监工?”
江无眠摇头,“不单单是监工,这片土地的用肥、耕种、农具使用情况、作物生长情况……”
他起身毫不在意地踩进泥地里,将坍下的田埂堆回去,“排水沟淤塞情况,如何清理,什么时候清理,最好的清理方式,诸如此类,交由你负责。当然,自会有人教你如何去做,并且每次会有考核,合格了就能正式入县衙做胥吏。”
陈平听完最后一句,似是明白江无眠的意思,“大人,您意思是这是对草民的……考验?过了能当官?”
他不清楚县衙有没有这种官,也不知是何种官,倒是曾见过隔壁家的人顶替了兄长遗留的一身官服,摇身一变成了官老爷!
圣母娘娘在上,他也有变成官老爷的一天了?
江无眠却道:“照大周的规矩,祖孙三代之内皆是胥吏,不得科举,明经科与进士科全不收。
本官有言在先,它能为你子孙后代提供参与考核的机会,但不能如捕快一职传下去。
另外,倘若你在职位上做出有违大周律法、迫害百姓的事来,本官决不轻饶!”
有江无眠这般陈明利害关系,陈平沉默片刻,又应下,“大人,草民一定看好这片地!”
他不会说什么感激涕零的话,只有行动一如往常。
“工程队的人,”江无眠回忆一番记载的个人长处,这一队里全是田间出来的百姓,全靠粮食产出糊口,“先随你做事。你们的第一件事,随林师爷学做肥料,半数先学,半数照看土地。”
江无眠清楚,陈平并非最适合的人选,他不识字不懂如何记录,更不清楚大周律法规定,更不清楚怎么当合格的胥吏。
但那又何妨?
三班六房是他说了算,用人之事他觉得能用就能放上去,不能用就裁撤。
陈平表现出的能力和品质足以在此阶段受到重用,此事足矣!
雨势稍小些,江无眠与赵成带着工程队回城,让张榕先给人安排着休息。
江无眠换身衣服去了厨房,雨太大,容易风邪入体引发风寒,多喝姜汤为妙。鉴于目前就他这个知县最有空,且他手艺最好,自然是他上。
挑几块姜切成丝,半数成片一块扔到锅里。前几天蒋秋买来的黑红石蜜还在陶罐里密封,拿刀切下一大块,又刮下小块化入水中。
说是石蜜,实际是甘蔗榨出汁来,又放在陶罐之中熬煮出的块状蔗糖,第一罐多是黑色,后再煎熬,则呈现白色。
蒋秋采买的是黑红色,应是第二罐煎熬出的蔗糖块,价钱要比第一罐贵上五文到二十文不等,具体要看成色。
黑色偏多,内含渣滓,则是添五六文,像是江无眠手上这块,黑色偏红,渣滓偏少,少说要添十文钱。
赵成正在烧火,眼含不舍地看江无眠刮下半层进锅。他想了想,往里面又将大锅添满水,才坐下烧火。
江无眠:“……”
江无眠又切了一头姜进去,水添多了姜不够没效果。
赵成边烧火边问:“大人,你打算让陈平进户房?”
三班六房里,能和土地扯上关系,必然要数户房。
“户房无人,如今总算抓住人干活,岂不是好事?”江无眠瞧了一眼锅下火候,让赵成把另一个灶火热起来,凑合用顿饭。
赵成引了火,想了想说:“他懂种地,这符合大人用人的习惯。但他不识字,不知如何记录管理,从根本上说,他不适合做胥吏,更适合干活。”
江无眠挽起袖子,淘米下锅,“无人天生通晓笔墨,胥吏同等,需人引导教化。陈平文墨不知,但态度诚恳,可堪一用,日后再多提点教导,许是能成就一位种田先生。”
赵成不觉得异想天开,上一个被教出来的学生还是自己,只是他年纪小,又在术数上有点灵光,加之家中也有木匠渊源,多种因素成了如今模样。
对比一下,陈平不也是这般?只是年纪大了,学习上较慢,上限低。
但对县衙来说,慢不要紧,能接受江无眠这套说法,执行他所有命令才是上佳人选。
“大人,那其他六房的人!?”由此及彼,赵成很快想通,“同样与陈平一般任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