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被宠惯,皇位传了今上颇有微词,仍记手足之情按下不谈,谁知腾空又多了个太子。
再怎么不承认,可他终究对龙椅还是动了一点心思。
班师回朝后正逢秋猎,他吩咐手下将马厩里太子所马下了发作癫狂的药物,为的就是看这位清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出的洋相。
少年裴琅堪堪与他一般高,看人的时候习惯性垂着眼皮,一副再怎么不过的温顺模样,听着他的激将也只不过是弯了下唇,应一声“好”。
再然后,便是常王此生都不愿回忆的噩梦。
被发狂的马从马上甩下来的时候,他甚至还疑心不过是自己一场错梦,为何受伤的不是裴琅!
他惊愕不已,一双眼血丝遍布,足上骨裂的痛感无孔不入,要将他活活疼死。
少年裴琅已经能八方不动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了,他恰好的忧虑、担心、难过。
都叫常王无数次疑心——莫不是真是那小厮动错了手?
和裴琅的清谈在他伤痛未好全的阴天。
他带着众多补品,推门而入,眸中的情绪和现在一般——无悲无喜,只是带着凉意,冰得人浑身打激灵。
他冷静而冰冷地开口:“江太医和孤说了,常王腿伤落了病根,后半辈子怕是都骑不了马了,皇叔节哀。”
茶杯碎裂落了一地的碎片,旧事重忆叫常王又怒不可遏起来。
裴琅扫了眼落了一地的瓷碎,收回视线的时候语气已然正常,他兴致不高地开口:“皇叔心情不佳,孤叫侍从将徽墨送去了库房,改日再来与皇叔探讨一二。”
常王没有心情听他讲话,将桌面上的东西全稀里糊涂摔了一地,常王妃忙不迭带着婢女进来劝阻。
裴琅与她擦肩过,垂眸停顿片刻,复而离去。
章落殿前种了不少植株,梅花也有,竹子也多,更遑论兰和莲了。
全是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送来的,裴琅懒得管,全扔殿前种着了,乱是乱了点,可看起来倒颇有一点无心插柳的错落感。
“日上三竿了,还没出来,别进去触霉头了。”郑朝鹤拦下十七,手里捧着一碟绿豆饼,自己吃了一个,又问十七要不要。
十七不吃,他生硬开口:“有人找,怎么办?”
裴琅性子不好,喜静,没事的时候能把自己关殿里一日不出来,谁进去叫人都是触霉头,事后要被他整的。
郑朝鹤实在没这个胆子,想了想,文:“正事?”
十七摇了摇头。
郑朝鹤将手上落的糕点残渣拍得干干净净,他说:“那就得了,听我的,见机行事。”
十七犹疑片刻,见他满脸正色,只好应下了。
两人于是在殿门前转了几圈,兴许是脚步声太大了,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
裴琅眉眼间好似有霜雪,嘴角也拉着,手指敲在门框上,一副要是没什么大事就将他俩打包打包扔出去的模样。
郑朝鹤可算等到人开门了,三下五除二地将话说完:“子时果然有刺客动手,那人已‘死’,送到京外去了。”
裴琅点了下头,眉眼间的霜雪没消,只说:“不是常王动的手,连书房的墨什么时候被人换了都不知道。前几日的画上还是两处不同的墨,这一步棋下得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