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君瑜想,突然很想问他?到底能不能同自己说?真心话。
远处的铃铛晃荡,发出清脆的声音。
天子近臣手持金铃,催促人早些入宫了?。
姜君瑜将思绪拉回来,连同那一点聒噪的心跳声也被压得严实,她小幅度地冲人招手,得到了?裴琅很不熟练的回复。
直到最后一点人影也看不见了?,裴琅收回视线,手指碰上?木头的边缘。
木头的触觉同玉石的大不一般,事实上?,裴琅花费了?许多时光才叫自己适应了?新配饰。
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姜君瑜这几日的心不在焉与避之不及,这种奇怪的感觉像一层薄薄的雾,遮拢在心头,是叫人很不高兴的感觉。裴琅没?有办法去找到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只能徒劳地等待姜君瑜泄露一点通向正确答案的法子。
仔细想来,可能是胜战当日,可是那日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事?
郑朝鹤很少?得以进裴琅的私库,他?喜气?洋洋地抱着自己新得的棋盘,前脚刚迈出库门,后脚就被人拦住。
他?麻木地盯了?人一会,到底败下?阵:“怎么了??又有什?么事?”
十八清清嗓子,从袖袋里抽出一张纸条。
他?慎重:“殿下?给的。”
裴琅此时此刻怕是在御书房同圣上?商议正事,有什?么急事不能回来再说??
郑朝鹤心中大骇,脑子已经想了?许多个答案。
圣上?厌弃太子,决心废太子?裴琅九死一生,很难回东宫了??殿下?即刻就要篡位?
他?被吓得手心渗汗,冷汗都?糊到自己的宝贝棋盘上?了?。战战兢兢地接过?纸条,郑朝鹤干巴巴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一只眼闭一只睁,确认纸条里面的内容。
然而纸条上?只列了?一串京城出名的糕点铺子名,然后又跟了?一句话,叫郑朝鹤去将每铺的板栗酥全买回来。
郑朝鹤:???
他?将信纸往十八手里一塞,尚且留有一分残念:“你是不是拿错了??”
十八心说?绝无可能,然而郑朝鹤神色不似作?假,于是他?凑过?去看了?一眼,没?仔细看内容,只是匆匆一瞥:“这字迹一看就是殿下?的……再说?了?,我怎么会传错。”
郑朝鹤剩下?半颗心于是也死了?。
他?将纸条揉成一团,想扔掉,又不敢,只好悻悻地收好了?。
“怎么了??”他?的怨气?太深重了?,十八不由多看了?一眼。
“你知道商纣王怎么亡国的么?还有周幽王的前车之鉴……”郑朝鹤幽幽开口?:“倘若这些都?不算,前朝刘氏外戚当权,她姜家……”
十八不想听他?稀里糊涂说?一堆,捂住耳朵,拒绝:“你应当同殿下?讲,而不是在这对我发脾气?。”
郑朝鹤呼吸几轮,调息静气?,最后:“我倒是想说?这不是怕被他?打出去么?”
十八点头,同意:“那就不说?了?。”
然而不说?也不行?,郑朝鹤面色更难看了?,十八搞不明白他?到底想怎么做,懒得同一把年纪的老头做知己,同人飞快地告了?别,用轻功轻轻巧巧地挂在树上?继续数叶子了?。
再聊下?去可能要被郑朝鹤拉过?去下?棋了?。
数叶子都?比同他?下?棋有意思。
郑朝鹤望了?眼还在数叶子的傻子,到底幽幽叹了?口?气?。
姜君瑜最讨厌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被夫子押着去习字的杂房,小小一间?,不见天日,连面窗户也没?有,只能练字练字,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还有一个就是姜善中的书房了?。
姜善中的书房同习字房实在是南辕北辙。
他?有点文人自轻,书房堆了?数不清的名人墨宝,养了?许多摆设的花,开了?许多窗户,看起来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了?。
难能可贵,只是姜君瑜第一次主动?同姜善中在书房手谈。
姜善中下?得一手好棋,把姜君瑜杀得片甲不留。
然而她在此刻没?救地发现——这个时候她还竟然还在想裴琅和?爹爹谁会略胜一筹。
察觉到姜君瑜的走神,姜父连吃了?她大半的棋面,最后只剩下?几枚分布伶仃的残棋。
“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姜君瑜撇嘴,对上?姜善中凶巴巴的眼神又弱弱地闭上?嘴了?。
姜善中回心转意,很勉强地露出一个笑,问她:“阿瑜有事么?”
姜君瑜却又不吭声了?,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推了?下?最临近自己的一颗黑棋,然后没?由头地问:“爹,倘若姜家只是一届无名小流,那有和?不同呢?”
姜善中沉默良久,没?有出声。
他?知道姜君瑜一向是个主意大的,她幼时随祖父走南闯北也是喜欢将事事都?排得很好。大了?有了?属意的人,也想要知道同人的真情有多少?,假意又有多少?。
然而世间?事哪能样样都?合人心意的?
他?抿一下?唇,只回:“爹早些年一直留京,知道太子的事也不少?,更不希望你嫁入东宫,帝王权术,机关算尽,最后我们只落得一场空。”
姜君瑜最讨厌他?讲这些大道理,现在发现自己依旧不喜欢,只是从前听了?会不高兴,会气?急败坏,然而现在听了?好像只是有点酸和?涩。
顺着心露出来的小口?一点点往上?冒,最后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