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男人不耐烦道:“我现在姓潘,潘!二位还希望我纠正几次?”
谢剑虹开始给自己解围:“诶,我记得你小子以前不是单眼皮吗?长开了?还是做医美了?加拿大医美效果这么好?等我闲了我也去做做。”
这不合时宜的关心方式让潘纯钧的锋芒和盛气瞬间像被针尖扎了的气球,萎下去一大半。他几乎被气笑了,仍逼自己僵着语气,问:“大姐,你觉得你很幽默吗?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谢巾豪替姐姐赔了一个谄媚又僵硬的笑容。
那股昔年的恶心劲又上来了,她回忆起多年前他离家前的那个夜晚,他落在自己额头那个的吻,和当时强行装睡下去的自己。她想起那个送机的午后,自己的崩溃与无助。这么多年了,他几乎音讯全无,没来一个电话,没发一封邮件。就连他当年放着别墅不住的那套教师公寓,那套甚至不愿意翻新的老房子,他走之后不久也挂中介卖了。
他像是有意抹去前十四年留在这片土地上的痕迹,下了极大的决心,斩断了和从前的一切。
她虽然偶尔也会觉得这是只小白眼狼,居然一次也没和她还有家里联系。但更多的,却是暗自庆幸,如此便好,既然走了,就一辈子都别回来,省得大家都尴尬。
毕竟再回来,他希望他是什么身份?希望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她到时要如何自处?是继续装傻充愣,还是逃之夭夭?
可他还是回来了。七年了,他还是回来了。她不知道,不知道他那不可言说的少年心事已经烟消云散了吗?不知道他蠢蠢欲动的那颗心按下去了吗?
谢剑虹虽然尴尬,但不愿当着外人的面让他们难堪,便道:“先回家,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家?我哪有家?”潘纯钧并不领情,更像有意和她们过不去。
谢巾豪忙拿出多年前的那套说辞:“我家就是你家。我说过的,我们永远是家人。”
“哦,那就是要我寄人篱下的意思。”
听到这话,谢巾豪连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你寄人篱下?我没记错的话,那几年,寄人篱下的应该是我吧?”
潘纯钧一时理亏,没了争辩的欲望,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转身快步向着出口的方向离去,抛下一句:“走吧,回家,不是要回家吗?”
此刻的天色也像彼时,橘色的霞光铺满了天际,预示着明天是个好天气。他等在谢剑虹的爱车旁,望着徐步朝自己而来的两人。时过境迁,他长大了。她们两人看起来比他离开时看起来更加成熟,更独当一面。
眼前景是旧时景,人却已非当时人。在他离开的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呢?
他开始打量她,她警服上的肩章换了,看来升警衔了。她眼睛本来就大,以前眼周就有很多细纹,如今更多了,不过她好像并不在意,一点粉也没打算盖。她头发还是像从前一样,一油就挽成发包扎在脑后,先将就一天再洗。她看起来很疲惫,不似从前那般容光焕发。头发也比从前少了,因为脑后那个发包没有那么蓬松了……
唯一熟悉的是味道。她靠近时,他依旧能闻到一丝遮盖过后依旧有的淡淡烟草味。他像在闻一种名贵香水,前调是茶香味,中调是柑橘味,后调才是烟草味。
他不禁想到他最在意的那个问题。在他离开的这些年,她有陷入过爱情吗?她不是已经放下忠魂园的那个人,那她后来爱上过谁吗?刚刚那个师弟,他喜欢她,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她看出来了吗?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强迫自己停止这无谓的思考。
他在二人的错愕中,很自然地坐上了驾驶座,说道:“我来开吧,你们坐后面眯一会。回家的路,我还记得。”他似乎是想告诉她们,他不仅不再需要人照顾了,而且可以照顾别人。
但他似乎仍然是她们家的不速之客,就像多年以前,他打破了这个家原本的和谐平静。母亲谢英姿和父亲王昌平见到他的时候,先是发懵,是悠长的茫然。即便在他表明身份后,他们也只是像从前一样的客气。礼貌的寒暄过后,彼此依旧像过去一样的疏离,好像他是当年给女儿随便收养的一只小猫小狗。
谢英姿退休之后就回到了老家。她本是摩梭族人,她终于回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泸沽湖畔,回到了祖母的母屋。即便她早不是这一家之主,但她感到很快乐。她和家族里一个过继来的女孩相处的很融洽,她们一起经营民宿,做导游接待游客,一起被族人们换“阿咪”。
至于王昌平呢?他打拼了一辈子,两个女儿没有一个有接手公司继续经营的心,他倒也不强求。他从管理层退了下来,反正早年就给两个孩子设立好了信托,那些钱她们躺着花三辈子也够了。他从此彻底放飞自我,整日醉心于钓鱼和书法。偶尔有以前生意场的朋友约他趁夫人不在,约他花钱去干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他都搪塞说自己已经阳痿了。
他也不再像过去一样执着于两个女儿的婚姻问题。只要她们平安,他别无他求。但他偶尔还是会被男性与生俱来的繁衍欲带来的恐惧所支配,会给女儿们打电话问要不要从国外的精子银行考虑买精生个女儿,因为他想要个孙女陪他钓鱼。但遭到了两个女儿无情的拒绝,并扬言喜欢孩子就去开个幼儿园或者小饭桌,至少能赚钱。
潘纯钧很喜欢她们这个家的家庭氛围,比从前更喜欢,有一种千帆过尽后尘埃落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