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点点头:“难为姐姐还记得我,我叫归书屿。听钟铮说夏夏后来出国了,我才知道他有那么复杂又辛苦的过去。”
谢剑虹苦笑道:“夏夏?快别这么叫他了,他现在不仅改了姓,已经打算六亲不认咯。他回国了,就在春城。姐姐给你个真诚的建议,见着他千万绕着走。我怕哪天打雷劈死他,别连累了你。”
故人归(十)
谢巾豪本打算直接拦车去找谢剑虹,可是一出公园的门就看到扛着鱼竿的王昌平在焦急地四处张望。
“爸,你怎么还没回家?难道这两个小时你都等在这?晚上风大,你胃本身不好,叫妈知道又要骂你了。”
王昌平摸着脑袋讪讪笑道:“这不是等你吗?我没走远,我瞧着你和那男的进翠府了,正好我认识那家餐厅老板。我打过招呼了,想着要有个万一还能有个照应。”
谢巾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爸,这能有什么万一啊?他们只是干一些灰色地带的事,不是做贩毒那种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你呀,还把我当刚毕业的小孩。”
“你可不就是小孩吗?你就是六十了在我面前也是小孩。罪犯是不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我不知道,再说人都犯罪了,心理素质肯定比我好。我这个老心脏可不太行,一天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熬到你妈退休,我以为我能安生两天了,结果你一样不让人省心……”
谢巾豪挽着父亲的手臂说道:“那我可比妈差远了,妈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什么职务?我现在什么职务?简直天壤之别。妈退休时候的那个位子,我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够到的。”
王昌平突然停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女儿的眼睛说道:“叶子,不是每代人都有时代红利可以吃。我们的年代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年代,机会多,上升空间也大。你们这代人看起来比我们物质生活更好,但其实活得更心累。爸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最明白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的道理了。比如你姐姐那个工作,她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读书,司考、考研、考公……头发是一把一把地掉。可往前倒个二十年呢?你妈妈部队上退下来的人都能直接转业做法官,不怪九十年代冤假错案多。所以叶子,人这辈子在工作上尽力就行。因为人的下限可能在自己,但上限往往是时代决定的。”
谢巾豪回望那双有些浑浊但慈爱的眼睛,点头说道:“好。我以后啊,去庙里上香,不求事业,不问姻缘,唯求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
王昌平:“……要不还是求一下姻缘吧,万一菩萨听见了呢?”
谢巾豪像拨浪鼓一样摆头:“别,我可不想有便宜男惦记我的家产。行了,爸,我去找姐了,她该等急了。你也早点回家。”
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没想到王昌平二话不说也挤了进来,说什么这么晚了要看看你们姐两想干什么。
谢巾豪心道不好,今晚的酒估计是要泡汤了。
早知道刚就不应该把桌上剩下的酒扣在那些男的头上,就应该顺出来两瓶装包里。
本来要打烊的“书之屿”咖啡店因为谢剑虹的到来无限推迟了关门时间。店主不仅没有熄灯,反而多开了几盏灯给她,让她看着书等妹妹。
谢剑虹让归书屿给自己推荐一本小说打发时间,她从书架上选了一本《我的天才女友》拿给她。她正看到莉拉和莱农一起去看大海结果半途而返的部分,一双有皱纹的手敲了敲她的桌面。
竟然是父亲?再往他身后一看,才是自己等待的谢巾豪。
他身后的人无奈地朝自己摊摊手:“不是我邀请的,是咱爸非要跟来的,他说要来感受一下年轻人的夜生活。”
王昌平抽走了女儿手里的书,看了眼书名,失望地摇摇头:“啧啧啧,我以为你们下班之后过的是什么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夜生活,结果是找家咖啡店看言情小说?你们怎么过得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养生?和我年轻的时候比差远了。”
谢剑虹一把夺回他手里的书:“爸,你两个女儿都是已经四十和奔四的人了,不是通宵完还能上早八课的十八岁。你希望我们这个点干嘛?在酒吧蹦迪?”
王昌平发出了轻蔑的笑声,说道:“不然呢?九十年代的时候你都是个半大孩子了,你爸我不还是照样跳遍全城各大舞厅,一曲迪斯科,纵横无敌手。”
谢剑虹面无表情地附和道:“嗯嗯嗯,那是因为我妈在家照顾我。就像海明威可以坐在欧洲街头的咖啡馆里写小说,是因为家里有个女人替他看孩子。”
王昌平的骄傲霎时间偃旗息鼓,心虚地说:“你们姐两坐会,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谢巾豪坐在了刚刚父亲的位置,她有点埋怨地说道:“姐,你和一个快七十的老头过不去干嘛?法不溯及既往,拿女性主义要求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谢剑虹头也不抬地说道:“不过。咱爸这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有得救。现在你我的同龄人里多得是真糊涂根本没救的,请我说教我都懒得开口。”
王昌平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袋零食和四瓶小麦白啤酒,还问:“要不要爸给你们姐两开个ktv去唱歌?反正明天不上班。你们年轻人压力大,放松一下。”
二人拒绝了父亲的提议,用滴滴给老头叫了辆车,把他塞进了车强行送回了家。
谢巾豪看姐姐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便问道:“怎么了?遇到难处了?”
谢剑虹开了一瓶酒猛灌几口,问道:“你还记得六中那个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