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林远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妙娘放下碗筷,道:“他是今科探花郎,圣上亲自为他赐婚,他没拒绝,三月之后就要完婚了,前几日携着未婚妻过来,要我还回庚帖,我便给他了。”
林远山费了一番功夫才理解,难以置信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绝无半句虚言。”
“岂有此理!”林远山一掌拍在桌上,险些将餐碗掀翻,“真是岂有此理!”
林妙娘劝慰,“爹爹莫气,其实我并不喜欢他,这样也好,总比婚后才认清这人真面目要好。”
林远山冷笑,怒声道:“那也不可能这么算了,我要上告圣人,拆穿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哪有任他耽误我闺女几年未果,还能独善其身的好事?!”
林妙娘叹息一声,“您一直拿他当儿子培养,真舍得断他前途?”
林远山站起身来,在堂中疾走几步,痛心疾首,“我拿他当儿子,他又是如何待我的?他出发之日在我面前跪下痛哭流涕,信誓旦旦,不过三年而已,他便眷恋浮华,背信弃义,如何对得起我的教导,如何对得起你这三年?!”
林妙娘沉默,待其怒气散得差不多了,才轻声道:“朝中局势,太后、皇上、摄政王三足鼎立,李明轩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背景又单纯,是难得能把握的新秀,即便把这事捅到圣驾前,恐怕也不会有一点浪花。”
林远山苦笑:“我又何尝不知,可这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我看他二人对您还是心怀敬重,此时又不宜结怨,不若退一步,成全了他,也算是人情一件。”
林远山见她冷静分析利弊,顿时心痛如绞,将她半靠在怀里,险些落泪。
“我的儿我原以为这个看着长大的男人,会是好归宿,却不想是白白浪费你三年青春年华。”
女子十八,如有婚约还好,若没有便是高龄了,毕竟有脸面的人家,从订婚到成婚往往都是一年往上,她是被李明轩彻底耽搁,错过选好夫婿的最佳时候了。
按理她是要恨他的,但她却并不想出嫁,过那侍奉公婆、整日在后宅打转、一眼能望到尽头的生活,这样一想,便也没几分恨意了。
隔日一早,李明轩听说了林远山回来,便赶在他上值之前求见。
林远山看了管家递来的信,那是从京里传来的。看完后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宣泄,见李明轩走进厅中,连问好的时间都不曾给他,三两步到了近前,沙包大的拳头直接砸在他下颌上,后者嘴里登时弥漫开铁锈味。
林远山不是普通的文官,体格健壮,一般的流匪,等闲个亦不能近身,这一拳头下来,李明轩脑子已经晕成糨糊,耳中嗡鸣不断,偏偏倒倒,已不知今夕是何夕、身在何处了。
林远山这一拳使了六分力,见李明轩似烂泥般瘫在地上,他更为失望,这小子从小习文不习武,如今一拳就被撂倒了,实在是弱!
蒲扇似的大掌啪啪落在那张白玉脸庞上,很快便又红又肿。
林远山大喝:“给老子起来!!”
李明轩脑子还晕着,听见这话却丝毫不敢怠慢,在地上乱拱一阵,好容易才站起身,就又被林远山一脚踹在地上。
李明轩倒在地上不动弹了,嘴里嘶嘶吸着气,含糊道:“伯父威风不减当年”
“哼!”林远山气消了些,这会子打累了,正端了茶碗喝茶,见他躺在地上气若游丝,问:“我可是打的重了?”
“不不重,力道刚刚好。”
林远山冷笑:“呵我看是打得还不够!”
李明轩苦笑,“伯父怎么打都是应该的。”
林远山轻轻拨动茶水,看着李明轩的眼里晦暗不明,“说说看,宰相大人为何主动求圣上为你赐婚,你可是早先就对他女儿做了什么?”
李明轩悚然一惊,瞬间忘了疼痛,抬头看向他,“伯父您在说什么?”
“去岁上京城一连一月暴雨,郊外慈恩寺被山洪冲毁,寺中许多人被山洪卷走,消失月余,其中便有你和宰相府三小姐。我听说,是你一路护卫三小姐回京孤男寡女共处一个月,三小姐又生得国色天香,你就不曾对她做什么?”
李明轩大惊,失声道:“伯父!”
林远山见他惊慌,沉眉继续道:“三小姐回府诊脉是不是有异,送服的汤药里是不是加了许多红花,赵丞相一开始是不是要杀你,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承诺?”
每当一个问句落下,李明轩便颤抖一下,待林远山说完,他已满头大汗,眼神惊骇。
这些事情,远在千里的伯父是怎么知道的?
看他反应,林远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当下垂眸,掩下内里的失望。
“你不必害怕,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而已,亦不会追究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真心喜爱三小姐?”
李明轩早已抖着身子跪下,闻言鼓足了勇气颤声道:“是!”
林远山深深看他一眼,“你可不要后悔。”
“明轩绝不后悔!”
“那好,你和妙娘的婚约就此作罢。你过去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希望以后也是。若她日后涉险,你力所能及帮一把,便是不负她苦等这三年了。好了,我该上值了,你也走吧。”
林远山说完便迈步出门,厅中只剩李明轩鼻青脸肿,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李明轩内心怅惘、不知所措,他没想到这么容易。
林远山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李明轩却感觉那远去的不止是林远山的背影,还有他过往的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