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蹙眉:“同殇之阵,当真闻所未闻,我们要如何应对?”
“待我神体分离,魂魄入此咒术之中,用言语相激施术之人。他若心有动摇,法阵就会出现些许异状,到那时,你便立刻将这些咒珠尽数毁去。”
我拿出浣尘玉笛,一曲《离魂》渐起。我看到紫英瞳中的担忧,但很快,清晰的意识便随着乐声逐渐模糊。
“何人?竟有力量侵入此地?那日已经赶走了一个,今日怎么又来了一个!”
我应该已进入阵中。定气凝神,见一男子身着墨色长袍,复杂的花纹是蛮夷之地的巫祝打扮。
我一惊:“梦璃曾说过,陈州有一欧阳小姐被人所害,堕入梦中久久不能醒来,便是你做的吧。她说,你叫厉江流?”
我不敢有一丝懈怠。此人功力深不可测,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稍有轻敌便无法全身而退。
“此事与你并不相干,还是少管闲事的好!”他对我一笑:“不识好歹的话,便让你尝尝万蚁噬体之苦!”
我瞠目:“万蚁噬体……欧阳老爷之死,是你所为?”
“知道的倒不少,既如此,便留你不得!”
我深吸口气,飞身急退,散出灵力便是一招“罡风惊天”。可狂风散去,厉江流的身体却无半点损伤,他竟可凭空接下我七成的功力……
“哈哈,当真是不痛不痒,在我的同殇之阵中,此等雕虫小技简直不堪入目,受死吧!”
“相公,住手!”
然而一声轻喝,自我身后走出一女子,她救下了我。
“明珠,你近来身体不适,怎么出来了?还是多歇息为好。”
我看到他的眸光变得无比温柔,厉江流……他布下同殇之阵,甚至不惜自毁其身,为的只是眼前这橙衣女子,欧阳明珠吗……
“相公,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除了上次那位紫衣姑娘,就只有这位姑娘前来拜访。
外人一旦接近,你的怒气便这样强烈。相公……你是不是有事瞒我?”她将我从地上扶起:“你刚刚说的欧阳老爷,是我爹爹对吗?”
“明珠听话,你先回去歇下。”
“我不去!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你一直在骗我?”
“……!!”
一道亮光灌入瞳孔,只觉身形一震,潮湿的气息便再次浮于身畔。看来紫英成功毁掉了咒珠。
果然,厉江流是在乎欧阳明珠的,否则明珠的猜疑,不会让他心神大乱。
“……你!是那一夜杀死我爹爹的人!”
紫英本想动手,然而当明珠一声惊吼,我还是拦下了他。
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
“明珠,莫要惊慌……”
明珠躲开厉江流的手:“你到底是谁,怎可这样唤我!这九年之间,我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和杀父仇人在一起?”
“明珠,莫要乱了心神,你我如今皆是魂识之态,但你不明法术,切不可六神涣散,也不可步出法阵!”厉江流死死拽住她:“明珠,我杀你父亲是真,与你举案齐眉也是真,对你情义若有半点虚假,但叫我受万蛊噬心而亡!”
“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最恨的仇人,却成了我最亲的枕边人?”
“明珠……”厉江流淡然一笑:“你可还记得陈州城外的吴帝庙?你曾在那里救助过一个重伤之人?我从南疆来到中原,不慎被仇家暗算,侥幸逃脱却潦倒落魄,只能拖着一身的脓疮,在吴帝庙中自生自灭。路人只当我是乞丐,可只有你,虽是千金小姐,却不计较脏污,替我上药,还说要带我回家疗伤……但我无论如何不想以那副模样见你,于是藏身树后,心中默默记下这份恩德。”
他的面容刹那间变得柔和。这于他,怕是一生中最刻骨的回忆。
“我休养半年,伤好了大半,有个中原人请我降蛊杀死他生意场上的对手,可却怎知,那个死于我手的男子会是你最为敬爱的爹爹?又怎知当我即将功成之时,你会进到屋内?那一刻我已明白,念念不忘的女孩,永远不会再原谅我,永远都会将我当做她的仇人……不能真正消去你的记忆,只好将你的魂魄禁锢在梦中,在梦里做一对恩爱夫妻,岂非胜过这许多仇恨?只恨我一时大意,竟让人损及此阵!”
他看向我的目光极为凌厉,好似下一秒便要将我碎尸万段。紫英拔剑挡在我身前,而我站在后面,却再说不出一句。
这一次,或许是我错了……或许正如厉江流所言,无忧的徜佯于梦中,没有世俗,没有仇恨,要比这残酷的现实更加自在。
“你错了!就算梦醒之后再痛苦,我也感激这位姑娘让我不必在自欺中过一辈子!假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
泪眼婆娑中,明珠向我浅笑。当她与厉江流对视,嘴角却忽而划过一抹残忍的弧度,“你说过,我们都是魂识之态,我不懂法术,千万不要踏出这个法阵。可是……踏出了,又会怎样?”
一袭橙衣,伴着微风于空中盘旋,明媚皓日耀于身畔,自含笑的唇边,一点一点,褪去残存的生气,敷满死灰般的憔悴。
“欧阳小姐!”
我失声,紫英亦是一震。然而她双足落地,一切已来不及。
厉江流飞步揽住她的身子:“明珠!!你,你为何要这么傻!”
“唔……我的魂……很快就要散了吧……这样,岂非比杀了你,更让你痛心百倍!”
我看到明珠的额头落了一滴清泪:“这是何苦?你死了,我一样不能独活,我们成亲之时,曾发誓要同年同月同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