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又是梦魇,我陷在梦境里,难以苏醒。
“无所谓好不好,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唯有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曾更改。”他回过身,精致的五官,儒雅的气息,只是白眉银发,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我一愣,为何会有此一想。当年……我识得当年的他么……
“梦璃,蓝珀等你很久了。你们……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他在看木屋边立着的两处坟冢。
男子的目光温柔又满是怜惜,碑上的文字清秀却不苍劲,必是篆刻时太过悲伤,以致下手无力。
我走近去看。
爱妻……冷蓝珀之墓。
七个字,如同芒刺,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炸开,莫名的,心觉得好痛。
“紫英,已是百年,你……仍然放不下吗。”女子含伤垂目:“想一个人,却再也见不到她,我知道,那种时候心一定会很痛,比受了任何伤还要痛,我怎会不明白。可是,你不该这样,蓝珀也不会希望你……这样。”
“我答应过她,承君此诺,便该守此一生,不必再劝。我……先回剑冢。”
他凄惨一笑,御剑远去,身形眨眼间便消弭于天空。我抚着碑上的字迹,像是在抓住飘散的记忆,轻阖双目,泪,刹那决堤。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为何你要如此……
慕、容、紫、英……
前世今生
蓝珀,你若是一生都不会动情,未来的时光便不会心伤。曾以为我是个没有心的女子,但这一刻,他的背影却让我隐隐的疼。
这一世我是风晴雪,上一世,再上一世,我已记不太清。
我曾身为花草立在天墉之巅,曾化作蝶舞陪他挥剑修心,他记得我,却再认不出我。
星海下的执念,被一朵朵月华分割,最终成为残念。孟婆说,若是放不下,投胎成什么也好,大可修炼百年化为人形,再前去见他便了,总好过受这轮回之苦。
可我的叹息,没有人听见。他最痛恨的便是妖,我……又怎能如此。
心不动,则不痛,若要怪,只怪我轻易便爱上了他。几世轮回,我只求为人,若一切重来,我不悔。
“主人,这是屠苏送来的驱煞汤药,趁热喝了吧。”
泪浸痛眼眶,睁开双目,已不是青鸾峰的景象。清气汇聚,香火缭绕,是天墉城,这里是慕容紫英,不……该叫他紫胤真人的居所。红玉端着药,静静伫在他的身边。
“拿走吧。”
他抬头看红玉一眼,摇了摇头。低首拂去紫宵银月的尘埃,他自袖中抽出玉笛,用白布细心拭着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
玉笛,浣尘玉笛……我本已把它打成碎片,他却将它以萤石重铸。幽蓝笛身伴着浅浅紫光,将他的侧脸映得如秋叶般静美。
破镜重圆,可裂痕到底还是在的。这把笛的裂痕太多,任怎样修复也再不能奏出声响了,他……又何苦如此。
“主人,你为救百里公子被魇魅所伤,现下煞气侵体,不能再耽搁。”红玉眼底有浅浅的殇:“笛断,尚可修复,若人亡,又该如何修复?恕红玉直言,主人不该为护那根玉笛,伤了自身。”
“……人亡,如何能修复。你说得对。”他似是在笑自己,接过药碗,仰头饮尽,“身负煞气,即日起我会前往禁地闭关,莫要让天墉弟子相扰。”
“红玉自会禀明掌教真人,主人安心便是。我……会替主人好生照看陵越与百里公子,等待主人出关。”
他自地上扶起红玉:“……数百年如白驹过隙,亦视日如年,你却依然窥不破吗?”
“红玉从来不求寻觅大道,也不求超凡入圣,尽尽思慕一人……何错之有?”红玉看着他的眸子:“我的确是窥不破。主人曾言,身为剑灵,早该抛却浮生爱恨,可在红玉看来,主人虽已修成仙身,前尘忆梦,也并非尽数释怀,现下又何必来强求红玉呢。”
“……当真痴儿。”
“主人放眼望去,滚滚红尘之中,又有几人不是痴傻无明?求而不得,求而既得,不过唯心而已。”红玉摇首笑着:“比起旁人,之后千载万载,红玉仍有许多时日陪伴在主人左右,已觉幸甚,自然不敢再奢求其他。药饮尽,天色已晚,主人休息吧,红玉告退。”
人道剑灵没有感情,可这个名唤红玉的女子,好像已经生出了情感。她的话,她的眼神,我看得出,她心中的一块地方已然被他占据,只是他用所谓看破尘世的冷漠,一直在拒绝。
傻瓜,为何要拒绝呢。你的伤……你分明照顾不好自己。
我说过,若有人对你好,记得好好待她,只是别忘了我。韶华转瞬,已然百年,你的确没有忘记我,可我说过的话呢,你便已然忘记了么……
我走上前,手抚过他的脸。
慕容紫英,你就如这凋零的夏花,实在……让人心疼。
“晴雪姑娘怎会在此地?或者,我该叫你,冷蓝珀。”
眼前的一切随着突然的男声而消散,我拭去泪痕。回身见迷雾中走出一黄衫男子,风度翩翩,眼角眉梢却透着凌厉的狠辣。
欧阳少恭……心底泛出这个陌生的名字,我不该认识他的……
“这碧山的地缚灵可以催动梦魇,让人看到自己心中所想。前尘旧梦虽皆逝去,如今看在眼里,心中的滋味可还好受?”
我冷笑,扬起眼睑对上他的瞳:“你真不够聪明。”
他淡了笑,却依然面不改色:“蓝珀姑娘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