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而今前朝皇族皆已伏诛,唯魏烈帝长女昭荣公主沈覃舟还留存于世,虽不过是一女儿身,但身份到底特殊了些,此次叛军大逆不道行此悖逆之举,由头之一便是营救前魏长公主,故依臣之见这沈覃舟是万万不能留了。”
“臣附议,只要沈氏女还在世上一日,天下人复魏之心便不能绝,此等余孽唯有当着世人的面立斩于午门之外方以绝后患,保我朝天下长治久安。”
“还请少师以大局为重,为了我朝安定,百姓安宁,切勿一味顾念昔日鸿文馆的师生情谊交出沈氏女,以正朝纲。”
“臣附议!”
“”
“臣等附议!”
“够了。”沈铧轻飘飘打断朝臣,好整以暇端坐在龙椅上,“徽止你可有话要说。”
“尔等有何证据证明昭荣在我这儿,若无证据,你们这又是听信了谁的谣言?受谁指使?”谢徽止不悦的声音徐徐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他嗤笑,“列位大人怎么都不说话了?”
好容易一朝夙愿得偿,叫他岂肯罢手,况他又怎舍放手
夜里天上有模糊的云团,乌云遮住月色,半点月光也不见,冷而寂寥,孤而空寂,预示着明日依旧是场空茫茫的大雪。
谢徽止正在内室喝茶,茶几上搁着蒙山紫笋是她的喜好:“和我待一起就这样难受?你看了一天雪了,也该仔细伤眼。”
沈覃舟眉眼耷拉,脸色恹恹的,显然未曾安眠,他却依旧是一副衣冠楚楚,斯文败类的做派。
“年底各部事务最是繁忙,谢勋容你整日这样无所事事混吃等死?”
谢徽止起身倚窗立在她的身侧,瞧着园中稀疏平常的景致:“朝上七成官员都要我把你这个前朝公主推出去斩首,父亲也在等我表态,我既不想交你,便只好在家躲清闲了。”
沈覃舟无视他递来的热茶,态度仿若事不关己般高高挂起:“早就同你说过,留我在身边后患无穷。”
谢徽止慢慢抿唇目光灼灼盯着她,自饮了半盏茶水,轻笑过后是佯装的无奈:“确实是麻烦,而且还不小,奈何我一意孤行,谁劝也无用。”
沈覃舟脸上神情半是不屑半是戏谑拱火道:“只怕没那么简单,当心是自家后院着火。”
“还能有谁,芝恒已经找过我了。”谢徽止牵起她微凉的手漫不经心揉捏。
她斜眼瞥他,眉头蹙起,想抽出却未如意,思索片刻后茫然摇头:“这名字倒是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空闲的另一只在把玩茶盏,他满不在乎道:“想不起来便算了,左右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且等着罢,如今只是好言相劝,若你一味拖着不放,便该先礼后兵了。”她如今就是这样,只要看他有不顺心的地方,她便顺心了,哪怕明知外面的人是想要她的命。
谢徽止却是微微一笑,从容笃定:“外头有我挡着,你只管安心在这儿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沈覃舟转身冷哼甩袖,不屑一顾讥讽道:“说得好像我在这儿过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你若真想我好,就该放我远走高飞,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走?”谢徽止俊眉压着凤眼,眼里满是不耐,“这个世道,你一个孤身女子出了别院,又能去哪?”
“天下之大,还怕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不成?”沈覃舟低垂眼尾,眨眨眼,说话间落下几滴晶莹的泪来,几分情真意切,“现下看来反倒留你身边才是最危险的。”
谢徽止掀起眼皮,见她豆大的泪珠顺着面靥滚滚往下砸,虽清楚她是在做戏,但心底还是不可遏制的泛起酸软。
“你不惦记报仇了?”
沈覃舟僵住不动,抬头艰难地盯着他,面上是有气无力的悲怆:“怎么能不惦记呢?可我现在又能做什么?就算再不情愿,也得认命不是吗?这天下现已是你家天下了,我既入不了皇宫,也奈何不了你,与其仰人鼻息的活,倒不如离京中的是是非非远些好好活着。“
至少我在,沈氏一族还不算彻底没了指望。
面对她难得的示弱,谢徽止不置可否地挑眉:“你真这样想?”
“不然呢?”她一字一句,取过他手中未尽的残茶泼在窗外雪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谢徽止声音很冷,像窗外消融不了的雪:“你若真能看开倒不失是桩好事,只是有一点你想错了,如今不是你想不想,而要看我愿不愿。”
沈覃舟神色瞬间冷了下来,柔弱之姿荡然无存:“既如此那便各凭本事,端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其实待在我身边也没你想得那样不堪,不是吗?”谢徽止漆黑的眼凝望着她,伸手轻轻捋着她乌黑顺滑的发,低声道,“你只需在我身上稍稍费点心思,我自对你千依百顺任你求取,就像从前一样只要你愿意,你依旧可以做回那个风光无限的小公主。”
沈覃舟猛然打断他的话,声音发颤:“可我不需要了,也不稀罕了!与其在你精心打造的金笼里醉生梦死,我更愿意清醒地活着,哪怕它再痛,至少是真的。”她的声音逐渐尖锐,脸上神色隐现崩溃,“我们自始至终都是一类人,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我的,输了就是输了,大不了我认,哪怕咽下所有的血和泪我也认,但自欺欺人又算什么事儿?”
“也许我们都一样自私罢。”谢徽止牵着她往榻上走,轻声细语,手上却是不容抗拒的力道,“听苏嬷嬷说张院判来换药时,你问他要了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