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东宫幕僚催促太子回京的书信已经快塞满书房的暗格,父亲对他秘密改道豫州之事颇有微词,他不在朝的两月,已数次大肆封赏他其余儿子,大有一副对他不满欲行废立之势。
夏日暑热,正是吃瓜果消暑的最好时节,红艳艳切成块的西瓜配上清甜可口的荔枝都是用井水浸凉过的,崔叙净手挽袖,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给她剥荔枝。
两人闲话家常,陆珘说这次回京院子里哪些东西该舍该留,还说要顺道去金陵祭拜父母,崔叙说要另请名医替她好好瞧瞧,以及路上车马安排沿途景致。
夜里睡得晚午后一晒,陆珘便懒洋洋恨不能像颗麦芽糖化在榻上,瞥见红袖新端来的果盘,这才略起了精神,舍得从榻上拱起身子,先挑起块清甜果肉解馋。
剥好的荔枝凝如白玉,爽脆清甜,崔叙怕她上火并未剥多,如此两人分食便不够了,陆珘意犹未尽想自己伸手去取,他却不肯拦住她的手,气得她咬唇怨他抠搜。
崔叙也懒洋洋倚在椅上,仰头露出衣内男人一截清瘦的颈,含笑解释:“浅尝即止,过犹不及。”
陆珘才不管这些,榻上伸懒腰的功夫起了坏心,朝他勾了勾手,崔叙顺势俯过去,笑盈盈端详她的面容,惹得她情不自禁在心底感慨夫君气质温润,生了一副顶好皮囊,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亲近,于是难得主动,奈何崔叙全然不动,任由她像一只雏鸟般小心翼翼试探,舌尖一点点描摹。
他半眯着眼微微张唇,她也从善如流顺着他,手搭在颈上指尖摩挲,意味十足,方欲再进一步,就被猝不及防推开,满室旖旎荡然无存。
陆珘慢条斯理撑起身子,打量着椅上一脸怔愣欲色未退的他,嘴角是狡黠得意的笑,不慌不忙揶揄:“纵欲伤身,夫君还是修身养性些好。”
“阿珘便这般记仇。”狼狈收起,崔叙不慌不忙安坐,笑中几许无奈几许宠溺。
陆珘半偏着脸,面上绯红如霞,自剥一枚清甜荔枝,嘴上不饶人:“我这人生性小气,夫君又不是第一日晓得。”
何止小气,简直睚眦必报。
正式动身回京那日,刚好关外起了大风,黄沙漫漫越过高阔城墙,众人心知此一去便大概率再不会回来了。
侍从婢女进进出出收拾物件装点行囊,陆珘踩在梅花凳上,回首眺望古城楼:“那是玉门关吗?”
崔叙搀着她柔声催促,笑意清浅:“夫人风太大了,我们先上车罢。”
“当初我竟千里迢迢从上京跑到这处来,真不知是为了什么?”车厢内煮起了老君眉,茶香清淡,陆珘放下帘子兴致勃勃瞧着他娴熟调盏。
崔叙微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阿珘自幼长在金陵水乡,许对这塞外风光格外情有独钟。”
“说来在这待了这么些天,我还从未去关外”
“夫人,如今我假已用的差不多了,再不动身,便真要赋闲了。”崔叙送上一盏清茶,无奈扶额。
“那还是尽快动身,夫君若丢了官,便是我的罪过了。”陆珘自觉贤惠懒懒倚在他身上,嗯了一声,“还未问过夫君官位大小。”
崔叙挑眉,面不改色道:“中散大夫。”
“那是几品啊?”她满眼亮晶晶望着他,像只满怀期待的小狗。
这话问的倒让谢徽止一怔,想不到失忆后的沈覃舟竟还是个官迷,于是煞有其事想了想:“应该是五品。”
“夫君切莫灰心,这般年纪便是五品,依着你的才干学识,未来仕途前程定然宏达不可估量。”陆珘微微蹙起的眉心,片刻舒展开来,郑重其事点头。
这是嫌他官位小了,崔叙闻言似笑非笑端上盘点心瓜果:“谢夫人不弃之恩。”
轻蹄快马,出了豫州便是官洲,在永城地界入运河走水路,逆水不过五日便可至金陵,然后转陆路沿官道直达上京。
连夜赶路的结果便是陆珘在车里不可控制的恍惚走神,崔叙微笑支开窗,侧过脸示意她往外看,陆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微微一怔,这才打起精神,新奇望着街边风土人情:“终于到了,这一路可把我折腾惨了。”
“我给你揉揉。”崔叙见她揉腰捶腿,立即将人抱到自己腿上,掌心有力贴在她酸痛不堪的腰上轻柔慢旋力道得宜。
“不用啦,等到家了再揉。”陆珘轻笑将他摁住,示意停手。
“无妨。”无人的角落他就爱抱着她,黏着她,和她亲近。
正是夫妻恩爱,马车却骤然停住了,若不是崔叙反应快,她险些便震下去:“怎么啦?”
红袖在车外扬声回话:“夫人,说是有贵人在前面歌舞坊,因此封了整条街。”
陆珘不由心生好奇:“天子脚下谁人如此霸道?”
“前魏长公主。”
恰好外头响起一阵叫卖与红袖清脆的嗓音重迭,陆珘蹙眉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红袖只好拔高声量:“回夫人是前朝的昭荣公主。”
“”
见人久久没有反应,崔叙偏首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问道:“阿珘有什么不对吗?”
陆珘眉眼平静,疑惑开口:“只是觉得好奇,这前朝的剑斩不了本朝的官,难得这亡了国的公主在新朝架势还能这般大。”
“听说这魏长公主也曾流落民间,还是太子殿下亲自从金陵接回的。”这时车外恰好响起粗犷男声,料来是凑热闹来亲睹公主风采的。
崔叙揉捏把玩着陆珘柔软的手,不动声色吩咐王珏:“既然前路不通那便另行改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