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覃舟过了半晌才道:“不”
情急之下,邬邺琰失态捉住她的袖子,目光沉痛看着新嫁娘:“阿舟,你真的忘了我吗”
也许是心知大局已定,这一次沈覃舟心平气和将未尽的话说完:“是我愿意,我愿意为结两国秦晋之好远嫁西洲。”
谢徽止一把攥住她的手,漆黑的眼直勾勾盯着她沉静的凤眸,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沈覃舟也面不改色一指一指掰着他扣着她的手,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几乎要掐进她的骨子里,让她永远也挣脱不了他的禁锢。
“放手。”沈覃舟蹙起眉尖默默看着身前人,神色不见喜怒,眼中爱意羞怯荡然无存。
“阿珘,你确定你想清楚了?”他骤然拔高声调,脸色冰冷如玉。
奈何自始至终沈覃舟都只是冷冷注视着他,无动于衷:“你说我叫陆珘,是因为我阿娘姓陆吗?”
果然,鬼神之说,最是虚无缥缈,也最信不得。
谢徽止心头剧痛的同时,瞬间胸臆如堵,他惨笑着后退一步,丝丝涩意漫上喉间艰难开口,“今日可是你我成婚之日,成婚之日啊。”
“公主既然点头,那便再无需多言,着钦天监择吉日送亲。”谢勋满脸严肃,看向谢徽止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此事不必再议。”
谢勋才走,长秋宫贴身宫女霜秋便从宣华殿领着四名宫娥将沈覃舟恭敬送入浮胧阁,不消半刻两名嬷嬷便一左一右将一身着青绿嫁衣的华服女子送到太子面前。
“殿下,娘娘说了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千万莫误了吉时。”
却扇之后的一双眼映出眼前人可怕阴翳的模样,金线勾勒的喜服衬得他俊颜苍白,新娘被他看得心里发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终于听见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耳边慢腾腾响起:“烦劳嬷嬷替孤谢过皇后娘娘一番苦心。”
“奴婢省的,殿下放心。”两名嬷嬷俱是人精,恭敬行礼后双双退下。
谢徽止漫不经心看着女人腕间莹润山水的贵妃镯,声音轻飘飘的:“今日是孤大喜的日子,西洲王不打算去东宫喝杯喜酒么?”
邬邺琰不肯示弱,昂起下巴冷笑:“凭着本王同太子的交情,这喜酒确是不能错过,只可惜本王好日将近,须得好好筹备一番,方不怠慢辜负公主一片厚意。”
谢徽止眯起凉薄的眼,看着志得意满的年轻人微笑:“那孤便提前贺西洲王百年好合,诸事顺遂了。”
不破不立
雨水才过春寒料峭,上京城方熬过寒冬,满城尚呈一片肃杀之象,三日后便又要迎来一桩天大的喜事。
昔人已去,浮胧阁一景一物历历在目,出嫁前的三日,她便安排暂居于此。
当夜对镜梳头,直到菱花镜倒出一袭碍眼的红,谢徽止沉默立在她的身后自然接过玉梳,惦着她的乌发一寸寸往下,也不知何时进的屋。
沈覃舟从镜里抬头默然望他一眼:“大好时光不在东宫陪佳人,跑我这儿来作甚?”
薄薄的眼皮下眼珠滚动,她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听得嗓音沉沉:“从前种种你都是骗我,我虽有准备,却到底未料到你何时这般会做戏了。”
“我不这样,如何等来今日这众叛亲离的好戏,谢勋百年之后江山必入你手,帝王薄情,利弊权衡,你的身边容不下我这个前朝妖女。”沈覃舟语气柔和随意,面色却已冷三分。
谢徽止挑起一缕发缠在指间,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嗓音微哑:“上京到西洲长路漫漫,你便真能如愿以偿?”
“总要赌上一赌才甘心,再怎样也比在你身边当玩物,陪你演夫妻恩爱两不相疑的作呕戏码要好。”她目光澄澈,语气难得畅快,也许是也在为三日后的离开而高兴。
“玩物吗?”谢徽止语气疲惫,眼下是淡淡的青,鼻音稍浓,一副懒散到极致的模样,“你摸着你的良心讲,哪有玩物如你这般,哪有主人待玩物能有我待你那般?”
沈覃舟听罢冷哼,不屑一顾,目光直直落在镜中他眉心皱起的细纹上:“你纵对我是有几分真心,可那点真心又值几何?难道我的余生便要依仗你这虚无缥缈的真心困在后宅内院混沌度日?”
“太子殿下莫忘了,若不是你,不是谢氏,我又何至落到如此地步,凭你掌心指缝施舍的那点,我从未放在眼里,更不会感恩戴德。”她挑眉冷笑,冷言冷语,冷心冷面,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骨气。”谢徽止神情淡淡看着她目光深邃,意味不明,“这些年你从不掩饰对新朝的仇恨,偏偏邬邺琰又对你言听计从,若你真登上西洲后位,西洲必会化作你复国的利刃,这是父皇绝不允许的。”
说着他垂眼捏着她纤细的手指,唇边带着一缕玩味的笑:“既然你宁死都不愿在我身边,那我也拭目以待离了我,公主又能有何好下场。”
这是打算放手了。
s沈覃舟咬牙不甘示弱:“那就走着瞧。”
一点碎发落在眉间,她起身这才看清他并未穿那件讽刺意味十足的喜服,却又上另一件黑缎滚边,金镶玉带的燕红锦袍,谢徽止身姿松散,一双幽深的眸追随着她的身影,银针穿着金线在烛火摇曳中闪烁,他的脸也在烛光下忽明忽灭。
沈覃舟觑他一眼,轻描淡写:“尚衣局还差几针。”
上京习俗,女子出嫁前都要亲手缝制嫁衣,宫里不像民间,尚衣局会准备凤冠霞帔,都总会留几针给新嫁娘收尾,第一次沈覃舟以不善女红推脱了,第二次谢徽止私下准备事先并未声张,这第三次她想求一个圆满。